第十七章 血案（八）
“啊！好烦啊！证物到底在哪里啊？”
陈晓棉下楼就听到靳奇在坐在八号桌那里嗷嗷叫。
“别叫了，你快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靳奇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大作，呵，这种鬼天气哪来的客人。
真不知道这个铺子这样懒散的做生意怎么还没倒闭。
冷不丁感受到了边上账台那里焱姑娘凉凉的眼神。
刀光剑影。
他老实地把脸埋在了馄饨里。
陈晓棉端着一碗馄饨坐到了他们边上，等着馄饨凉，“案子没进展？”
裴律微微点头：“没找到关键的证物。”
虽然堂上钱晓曼和钱森都说自己是杀人凶手，但是没有证据，知县大人不会妄下判决。
“除了鸡毛乱飞的鸡舍还有带血的石头，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怎么查案。”
“这么说犯人是清理过现场了？”菜干肉馅的馄饨味道真不错。
“应该是。”
外面的风刮得愈来愈猛，像凶兽一般嘶吼着，奔跑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树上仅剩不多的叶子，被风像割韭菜一样哗哗哗掉了下来。街上的行人歪歪扭扭地跑着寻找一个栖息之地，帽子被吹走，脸被像刀子一样的大风吹得像一块结了冰的大饼。
“这个时节居然有这么大的西北风！”
妖气啊，是何方修士在此渡劫？
裴律看着高白关上大门，听风拍打着窗户：“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这安慰一点都不走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陈晓棉故作深沉地吟诗。对上裴律莫名其妙的目光。
似乎不太应景。
果然吟诗作对不适合她。
靳奇看着老板娘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善解人意地把话题岔开：“话说庞飞虎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北风怒号，树影飘摇。”
（好吧，我默默收回对他善解人意的高评价。）
裴律想了一下，“那晚的确吹着很大的西北风，直到寅时才停歇，不对，等等……”
靳奇也想起案发现场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鸡毛，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不是犯人遗漏了鸡毛没有收拾，而是因为风太大，他没法收拾。”
“靳奇，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钱家的北面是一条河。”
靳奇看向老大，“老大你的意思是……”
“我们似乎没仔细找过那条河，”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叫兄弟们沿河往西南方向寻找，证物极有可能被扔进了河中，顺着水流被带走了。”
靳奇刚想应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老大，仵作说庞飞虎是寅时左右死的，大风那会儿已经停了，时间对不上啊。”
在边上听了这么半晌的陈晓棉已经吃完了馄饨，正拿着帕子擦嘴：“人死后，由于体温还能以传导和水分蒸发等形式扩散到外界，所以人体会以一定的速度降温，直到与外界环境温度相等。同时，身体也开始僵硬，关节无法弯曲，整个体表变得像木头一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人手指掰不开’的僵尸。”
靳奇瞬间化身狗腿子给她翻起茶盏为她倒茶：“老板娘请喝茶。”
妈呀，老板娘好牛批。
在靳奇十分惊奇崇拜的目光中，陈晓棉接了他的茶，优雅地吹了两下：“简单来说，人死后一盏茶左右开始变得僵硬，温度也会随之下降，但是速度因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同时不同的环境和个体特征也有差别，比如胖子比较慢，小孩比较快，大出血、溺死、大面积烧伤死者的尸体冷却速度快，猝死、重物殴打窒息死的尸体冷却速度就要慢。如你们所说那天是个狂风大作的天气，温度很低，那么尸体僵硬和变冷的速度就会变慢，仵作检验出来的死亡时间，就稍微晚了几许。”对上裴律探究的目光，她的心里猛地一惊，‘糟糕，看柯南看多了，忘记这会儿是在古代了。’
（注：以上科学知识点摘自知乎。）
裴律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老板娘如何得知？”
是时候发挥真正的技术了：“怎么，允许你们孤陋寡闻，还不许我博学多才了？再说，每一个资深的仵作都应是知晓这些的，你们不知道，只能是因为，你们的仵作太菜了。”
“阿嚏——”衙门内的仵作揉了揉鼻子。
郝大山在一边无情地嘲笑他：“你也太虚了，冷风一吹你就打喷嚏了。”
仵作在哼哧哼哧地吸鼻子：“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壮的跟头牛似的。”
是谁在背后说他。别让他知道，不然的话，下次拉着人跟他一起做尸检。
“行了，你那什么眼神，有了思路还不快点想法子找线索？衙门关押人是有时间限制的吧？要知道，他们几个还不是罪证确凿的犯人。”
裴律看着她强行解释的样子，决定不去深究，静静地等风停。
而后带着兄弟们去了钱家，沿着河岸往东走数里，在河水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包裹，靳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墨绿色的外衫，包裹着巴掌大的石头。
衣衫的胸口衣领处有沾到血迹，应是犯人砸伤庞飞虎时喷溅出来的。
“老大，找到了。”靳奇欣喜地指着石头，“老板娘真是太聪明了！”
裴律此时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靳奇，你去查一下陈晓棉……”
知县对这个案子进行了第二次审案，钱森叙说了自己的作案动机。
“我无意中看到他和恒娘子抱在一起，她看到了我，慌慌忙忙地跑开了，”在牢房待了几日的钱森胡子拉碴，有些憔悴，又有些解脱：“老爷看到了我，呵斥我不要多管闲事，看清楚主仆关系，别试图插手他的后宅。”
知县看向默不吭声的恒娘子：“他所言是否属实？”
良久听到她说了个：“是。”
“钱森，你接着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当时怒急攻心，他明知这般会对不起大小姐，也丝毫不悔不愧疚，是个十足的无耻小人。我满脑子只想为大小姐讨回公道，就和他争执起来，他先动的手。”
“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倒下了，”肥胖的身躯倒在血泊中，眼里的光渐渐散去，脸色逐渐苍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而后无力地垂落。
钱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杀了人，手一松，石块滑落下来，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留下自己的衣料脚印，周围也没有人，就急急忙忙地离开，边走边脱外衫揉成一团绑上小石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往河里一扔。
小包裹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它被河底的尖石勾住了一角，此起彼伏，最后在衙役的翻找中大白于天下。
按照倾国的律法杀人有六杀，即所谓的谋杀、故杀、斗杀、误杀、过失杀、戏杀，其中后三者算是过失杀人。一般情况下谋杀、故杀、斗杀都是判处最严厉的斩刑或者绞刑，而过失杀人会减等处罚，也就是变成斩监候或者绞监候，轻一点的再减一等，变成流刑。
知县看不惯庞飞虎的忘恩负义，最终给钱森判了过失杀人罪，关押五年，不得探视。
被带走之前，钱森看着泪流满面的钱晓曼：“大小姐，多保重。”
钱晓曼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五年时间很快就能过去，我等你回来。”
钱森突然哭出了声。
案子已结，众人散去，晴岚扶着钱晓曼朝外走，路过恒娘子身边，“你走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晴岚看了一眼远遥，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远遥看着她走远，又看着无力地摊在地上的恒娘子，他与她之间，此生已再无可能。
该何去何从？
后面的事情陈晓棉不再关注，只偶尔听到客人们说起两句：“哦，他们母子俩啊，钱家小姐允他们收拾盘缠衣物，好像是回并县老家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