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林致一行人回到学校，开始新的一周，生活如往常一般——上课、下课、吃饭、写作业；女生们课间跳皮筋，男生们凑在一起打乒乓球；林致依然常常闯祸，三天两头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教育一番；又因为上次被秦楒“敲诈”一个月的值日，现在她在老老实实地做地主家的长工，常常会在大家在楼下玩耍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在二楼窗户边上擦玻璃。
林致许久不见沈之玉，课间发呆的时候总会想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此前她向班主任旁敲侧击了一番沈之玉转学去了哪里，班主任只是回她：少想点乱七八糟的，升学任务重，有时间就多看两道数学题，把偏科的情况改一改。林致默然。
这天，林致刚从办公室出来，一眼瞥到了楼下石凳上的常子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本子正念念有词。林致觉得奇怪，往常他都是在中庭和一群男生们玩，最开始是弹玻璃球和拍卡片，之后是悠悠球和陀螺，抓石子最流行的时候他玩得可是一把好手，每次吸引到很多小女生来看。今日他竟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柳树下，仿佛在认真研究着什么。于是她很想吐槽一句：真是王八转了性，转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可真是过分。
经过和常子见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交往，其实她也并没有特别讨厌常子见，确切来说起初更多的是看不惯，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讨厌”常子见并且二人势不两立的“事实”传得沸沸扬扬，林致问秦楒：“我俩真的有传闻中干架干得那么凶吗？”秦楒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何止啊，你俩不合的事情都闹到玉皇大帝那儿了！”于是林致给秦楒来了一顿爱的痒痒挠。
“女侠，饶命啊！”秦楒求饶，接着说道，“不过说真的，你的情绪太挂脸了。你的那点小心思，高兴还是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了。你心里有事的时候，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什么字？”
“滚远点。”秦楒在林致脑门和左右脸颊上分别点了一下，“嘿，不过偶尔啊，写的也会是别的字。”
“少故弄玄虚。趁我还没挠你之前，赶紧自己说。”
“快——哄——我。”秦楒右手去挠林致的下巴，像在逗一只撒娇的小狗。
现在这么细细想来，林致觉得自己倒像是被一股力量架上了与常子见水火不容的位置。这种力量可能是她的情绪，也可能是沸反盈天的二人“痛恨”彼此的“既定事实”，不过总而言之，她如今是断断不肯承认与常子见的深仇大恨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有人说你什么了吗？”秦楒对林致突然提到常子见感到奇怪。
“没什么，刚刚经过走廊，看到常子见在楼下不知道念什么东西。”
“问问不就得了。正好，他来了。”
秦楒刚好看到走进门的常子见，她坐在窗户边上冲常子见做手势，这还不够，她又用全班人甚至隔壁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分贝招呼常子见。
“常子见！这儿！”
背对教室门口的林致甚至来不及转身看一眼，更别提阻拦秦楒了。于是在众人眼里，气氛开始剑拔弩张起来，整班人的目光聚焦过来，看客们屏息凝神，期待着一场好戏，教室内安静异常，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常子见走向林致和秦楒的每一步都踩在了看客们的紧张又兴奋的神经线上。
“怎么了？”常子见问。
秦楒指指林致，开始甩锅，说：“喏，她找你。”
林致深吸一口气，向上天投去哀怨的眼神，心中困惑非常：秦楒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姑奶奶吗？
但是，此刻她要优雅，要保持微笑。
林致学着电视里教的标准八颗牙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虚伪又谄媚。秦楒看到她这副模样，差点没笑死。
林致转过身，一眼便看到常子见手中拿的是一个四线格英语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英文。
“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看见你在楼下念书呢，想知道你在念什么。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哈。”此时，一旁的秦楒精准定位了林致的狗腿属性。
常子见将自己手中的本子递到林致面前，说：“是这个吧，咱们《哈利波特》舞台剧的剧本。我觉得有些地方不是很合适，想着要继续改改。”
“可是…可是这个不是没办法展演了吗？”听到是这件事，林致十分心虚地说。
“那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改这个剧本还挺有意思的，随便玩儿玩儿。你要看看吗？要上课了，先放你这儿吧。你看完了再给我吧。”常子见将本子摊开放在林致桌子上，转身离开。
林致看着桌上的本子，很想叫住常子见，说一句话。
——稍微练练书写吧。
翻开的那一页上有多处改动痕迹——铅笔、圆珠笔、红笔纷乱交杂，写错的字母被涂成黑色蚂蚁团，生涩的词汇左右多处笔迹停留，写得歪歪扭扭，一眼便看出间隔很大，这些词汇下面用音译的中文汉字作注音，再辅以含义，于是，单薄的纸页上拉开一场大幕。纸页边缘因为常常翻合摩擦已经打卷，微微沁透着指尖汗意。窗外一阵风吹来，掀动故事篇章，页页如此，一些地方甚至画了简笔画。不过很丑，林致心想。
课间林致站在走廊窗户边上，翻看着常子见的本子。
“看什么呢？”康泽从背后探头。
“没什么。”还没看清来人，林致便下意识地回答道。
“这不是《哈利波特》的剧本吗？这字不是你写的吧。”
林致回过头看到是康泽，又将目光放到本子上，说：“常子见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康泽侧身倚住墙壁，看着林致。
“如果一件事情明知结果是不可能，还要继续做吗？”
林致始终没有抬头，眼眸低垂，翻动着本子，微风如同挥舞窗外柳枝般吹拂她的头发。
康泽看看窗沿上的本子，又抬头看看林致，大抵明白她在说什么。
“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毛主席说的。”
“你好有文化。”林致笑着说道。康泽听到林致夸他，垂头浅笑。
“谢谢你了。我也想到一段话，鲁迅先生说的。”林致合上了手中故事。她抬头，看见窗外柳条飞舞，望着天空飞鸟，不紧不慢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说，“空气真新鲜。”
——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