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真人听他这样说,一脸的哭笑不得,“哦?这倒有意思得很!那,咱们谁先发问?”
“嘿嘿,自然是我先。”公良雪竟毫不客气,就势说道:“一来我是客你是主,虽说客随主便,但不管怎么说算是我打上门来了,我的疑惑更多;这二来嘛,我是晚辈您是前辈,前辈爱护让着点儿晚辈,也是理所应当不是?”
李龙和阮敏儿对视一眼,心里是一样的想法:这么不要脸的说法,竟然让他给说成了个理所应当的理由!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
彭真人也是听的眉头直皱,但又碍于大德风范,不好发作,这才干笑两声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请发问吧。”
公良雪竟毫不谦让,张口就道:“简善开其人,不知道仙长和贵观里的任何一人,认不认识?”
他一上来就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封口”,而且有个大好处,那就是:借他自己的手,打他自己的脸。他要说认识,直接就证明了他先前的否认,是有所隐瞒和不正常的;他要说不认识,那后面关于简善开的一切,一旦被证实了其中任何一条,那他也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彭真人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我相信我观内其他的人,应该也都不认识,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好。那请仙长发问。”
“公良兄弟相信丁姑娘的说辞,一口咬定这个什么简善开是在我这观里,我首先的疑惑是: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二十几岁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东白行省人氏。专做庙观壁画的壁画师。”
“哦……丁姑娘之所以怀疑他在我这儿,就是觉得他是来到了我蝉雪观内补壁作画?”
“不错。”
“然后,我私自,扣押了他??”
“表达有误而已,应该是……相留。”
“那我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少给他一份工钱??”
“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让他一直帮你赚钱’……”
“嘶……”
彭真人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解:“这话……我没听明白。”
“咱们这不是正在往明白处说呢嘛——仙长学画几年?”
“自幼热衷喜爱,至今六十余载了。”
“几岁画技成熟?”
“十四五岁时未出家修持前,已然能靠此技糊口。”
“仙长几岁入道门?”
“二十一岁。到今日差不多半百时日。”
“仙长专攻道画几年?”
“出家修持后即研习至今。”
“仙长第一幅价值过百万的作品是在哪一年所画?”
“五十一岁时,距今近二十年。”
“仙长当时可是在蝉雪观修持出家?”
“并非。当时在东白蕉叶观任外部执事。”
“蕉叶观二进东厢门楣上“一卷黄经蘸露写”的楹联可是宝作?”
彭真人内心大大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兄弟到过蕉叶观??!”
公良雪竟点头笑笑:“有幸去过六神道场,又喜好书画碑刻一类,当时见词意脱俗,就印象比较深刻……”
“我浮南土教自笠元仙师传道始,一道分六门,六门元祖当年在蕉叶观齐聚论道,后一起羽化并得金刚法相之身,也就供奉于彼处。我也有幸在那里侍奉了几年……”
“仙长离了蕉叶观后,就到了京直蝉雪观修行至今?”
“不错。”
“据说仙长曾封笔不画,不知道中间停了多少时日?”
“差不多,三年。”
“何时又再拾?”
“半年多前……稍等片刻,公良兄弟问这些,与你寻人的事,好像也并无什么关联吧??”
“我只是兴之所至,也就顺着问了下,嘿嘿……”
“啊??!”
一旁的必得道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把脸一黑,冷冷道:“公良先生这么说,纯属是为了消遣来的吗?!”
“话倒不是这样说,我问这些,自然是有问这些的道理。再请敢问仙长,可曾听说过《溪山行教图》这幅画?”
“若说这幅画,我不光听说过,还曾见到并临摹过一幅。”
“敢问作者是……”
“相传是笠元仙师,但画上无落款,后世也就根据画风确定,默认是他。”
“敢问仙长是在何时何地见到的这幅画?”
“哦,大概是十四五年前,在南朱行省一个故人处见到的。”
“那仙长后来临摹的那幅……”
“多年前已经赠与了一个朋友。”
公良雪竟此时慢慢站起身来,抱着双臂来回踱了几步,微微一笑道:“一切的起源,恐怕都是因为这幅画吧……”
彭真人面色微微一凛,冷冷道:“公良兄弟的话,我仍旧是听得迷迷糊糊。”
公良雪竟笑笑,道:“还是做我擅长的事吧。我向来喜欢听故事,更喜欢讲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开始,可能不会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精彩,显得过于平淡了。既然是故事嘛,倒也不必太过认真,听一听,听个乐呵也就是了……”
必得道人一旁不无讽刺地接话道:“权当是听了一场社戏,消遣消遣时间。”
公良雪竟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来,看了看他:“就怕你听完以后,打赏不起……”
必得眼中露出狠色,轻咬了咬牙,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彭仙长二十一岁入门修持,彼时算是带艺投师,年轻时已经能靠一手丹青技艺吃饭,加上年轻人特有的心高气盛,恐怕就算出家修持,也是要争胜拔尖的。蛰伏精进三十年后,画技大成,后来也正是借此,一路顺风顺水的进入京直蝉雪观。这十七年间,光是卖画一项,就一共进账一亿一千多万!真是让我这个平头百姓,说不出的吃惊……”
彭真人此时面上却出奇的平静,眯着眼睛盯着公良雪竟,淡淡说道:“看来我确实是低估了公良兄弟的能量了……呵呵,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怎么?我卖画所得,算是非法吗?”
“不不不,仙长误会了,关于这点,我纯属只是艳羡而已!我要说的关键点在于:仙长差不多在三年前的封笔乃至后来的重新开笔,原因绝不是因为要平抑市面上虚高的画作价格!如果真的是出于平抑价格的考虑,你不光不会封笔,还应该更加勤奋,多出作品,以拉低现有价值才对,而不是相反的封笔不画!封笔不画,现存的作品只会更加紧俏,价格也会随之一路飙升!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只不过没人去关注而已。而且更加诡异的一个现象是:你封笔后,画作的价格不降反升不说,一些早年闻所未闻的作品,竟然也一件件的开始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