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司音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放置胸前,怯懦地说:“是,老板,我怕小姐她打我,我不敢去。”刘老板响亮地说:“怕什么,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这……”她心里有顾虑,放不开,依旧低着脑袋,跟犯错了似的。
司音冒着大风险,缓步走上楼去。
只见刘兰茹端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木篦梳,梳理自己杂乱的头发,梳到无法解开的死结,越发地烦躁起来,将梳子扔在桌前,双手环抱叹着气。司音怯怯地走了过来,拿起木篦梳,继续帮她梳头。司音问:“小姐,你何事烦忧?头发乱,理顺便好。”她叹息着,右手背倚靠着额角,说:“我这是情郎没捞到,宫里也没去成,真是折了夫人又赔兵。”司音一边轻柔地梳着一边说:“小姐原来是为这事烦忧,小姐你想想,你若是进宫了,就再也看不见王秀才了。现在你还能偶尔见到他,你就知足吧。”
“话虽如此说,但是我总是不知满足,总妄想跟他发生些什么。”说完她羞涩一笑。司音在她耳侧小声耳语,二人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幽暗的灯光下,司音将她带到了鬼市。鬼市,专门售卖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走 私的,诡谲物件,夜半摆摊,到了凌晨便收摊。一艘狭窄的乌篷船,载着刘兰茹,前往更深更悠远的水乡,司音在船头,撑着竹篙。随着船尖在水波上划开一道涟漪,水花四溅,船儿乘风破浪,往幽深处驶去。
到了一处宽敞的河滩,船儿停泊在浅水湾。司音先跳下船,站在铺满鹅卵石的岸边,伸出手拉了刘兰茹一把。她小心翼翼下了船,嘴里一直嘀咕着:“这什么破地方,我的裙衫都脏了。”说完提了提裙摆,心疼地看了一眼裙子。司音竖起食指轻嘘:“这鬼市可是只许安静不许闹的,小姐,你快别说话了。”
她皱起眉头,用脚踢着石头,坚硬的石头触碰到脚尖,弄得她生疼,她又不由得哇哇叫起来。无奈,司音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在河滩边。
很快到了一座桥边,停下来。桥岸边摆了好多的小摊,可是奇怪的是,只见摊主,却并不见货物。
她暗自嘀咕:“这哪像什么卖东西的啊?连一根毛都没见到。”司音让她别着急,将她引到一个摊主面前。这摊主朴素穿着,头上扎着一个圆髻,看着忠厚老实。他咧开嘴笑着问:“二位姑娘,这是要什么?”司音凑过去小声说:“人皮面具。”摊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淡淡回复道:“三百银,后天交货。”
谈妥了之后,司音撑着船篙,送刘兰茹回了兰香酒楼。
兰香酒楼二楼,她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停揉搓着,说:“司音,我怎么觉得刚才那地方阴森森的,你真是不该带我去。”司音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里捏着一个发辫,站在她面前,笑着说:“小姐,等你变成李阿玉,得了王秀才的欢心,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讨厌,真是讨厌死了。”她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儿,一想起王秀才看到她的样子,对她深情款款,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这日夜里,雾气迷蒙,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了甜水村,看不清方向,只觉得山石树花,一切都淹没在雾气中,宛如仙山,挥之不去的梦魇。王实甫拎着一盅酒壶,朝着自己的小茅舍走去,一路跌跌撞撞的,手臂被碰的淤青红肿,也丝毫不在乎。他朦朦胧胧中望见自己的小茅舍门前倚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身姿婀娜轻盈,宛如这花仙在世,远远都能闻见她身上的似有若无的花香气息。
这是谁呢,他心里纳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前,仔细一看,是李阿玉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庞。轻柔的手指,纤细柔软,朱红色的蔻丹在夜色里发出莹莹的光亮。手指舒张着,犹如八爪鱼,妖娆妩媚地旋转着,使得他更是迷幻。
“阿玉,你怎么来了?”王实甫轻声呼唤,带着一股柔情。女子轻启朱唇,淡淡说:“来吧,跟我来。”这一声有些诱惑,拨动着王秀才敏感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进了屋门。白色的纱帐,朦胧中飘动着。床榻上铺着一张柔软的白色狐狸皮,柔软的绒毛俯首贴合着,诉不完的柔情蜜意,尽在缱绻暧昧之中。
王实甫虽是个白面书生,老实憨厚,但他也是个男人。见了美女会心动,更何况是面对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李阿玉。他面对着眼前妖娆如蛇的女子,他沉沦了,陶醉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任由本能肆虐,侵占着他原本纯洁的思想。
秋风卷落叶,一夜云雨,翻云覆雨,夜夜笙歌。
尝尽欢爱滋味的刘兰茹无法自拔,又偷偷幽会王实甫,二人颠鸾倒凤,忘乎所以。
王实甫感觉自己得到了李阿玉的身子,越发有了劲头,平日里温书也是越发认真。
兰香酒楼,刘兰茹端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眉画目,梳理头发,精致到头发丝里。司音走了过来,取笑道:“小姐,你不如戴上面具,这可比你化妆几个时辰管用的多。”
“闭嘴!小姐做事哪里轮得到丫鬟插嘴。”刘兰茹拧巴起来谁也比不过,她这一声呵斥,提醒司音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跨过鸿沟,影响了主仆情谊。司音咳嗽几声,低垂着脑袋,小声说:“小姐,我错了。”说完她递过一张清秀的人皮面具。
她接过,贴合在自己脸庞上,将边缘仔细贴合,让它完全融合在皮肤里。“司音,我今晚不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她趾高气扬地说道。“是,小姐。”司音蹲下身子,连声应和着。
浓重的夜色,刘兰茹消失在夜色中,宛如一颗星辰落入银河,再也寻不见踪迹。
刘兰茹整日与王实甫厮混在一起,渐渐地,小腹隆起。她平时任性惯了,吃食不注意,胡吃海喝,导致胎儿越长越大,到了生产之日,竟然难产了。
“刘老板,不好了,不好了,产妇大出血了。”产婆捏了一把汗,急冲冲跑了出来,双手上沾满了鲜红色的浓稠的血液。司音见情况不对,便去找王实甫,结果王实甫死活不肯见她。司音无奈之下去了大瓦房。
大瓦房,午后的阳光热烈着,枝头绽放的蓝色绣球花一簇簇,一朵朵,花团锦簇。李阿玉正悠闲地躺在树下吃着芋圆仙草汤。只见一个小罐子里,盛放了一些乌黑的龟苓膏,周边是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小芋圆,还点缀着透明的,晶晶亮的小珠子,看着甚是好看可口。
司音急冲冲闯了进来,不顾王婆婆的阻拦。王婆婆撑开双臂阻挡她的去路,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大声嚷嚷,“阿玉,司音姑娘不听,非要见您。我说您休息了,她就是不肯。”李阿玉从躺椅上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她跟前,双手环抱,不屑地说:“司音姑娘,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司音一见李阿玉,眼眶里浸润多时的眼泪哗啦啦流淌了出来,犹如开闸的小溪流,无可阻挡。“阿玉姑娘,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劝劝王秀才,见见我家小姐最后一面。”她一听,只觉事情有蹊跷,连忙搀扶起她来,说:“你放心,我去叫他。”
一道篱笆门,王实甫傻呆呆地坐在床榻边缘,神志不清,昏昏欲睡。他深知自己酿了苦果,如今要自己品尝。他觉得自己愧对刘兰茹,不肯见她,怕看到她死灰一般苍白的面庞。
李阿玉破门而入,跑到里屋,看到他一副丧气包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她扬起手来,对着他便是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似乎打醒了混沌不安的他,唤醒了他的良知。李阿玉揪着他的衣领,带着他一路小跑,去了兰香酒楼。
兰香酒楼,客人稀少,冷清地如秋日般萧瑟。
李阿玉,王实甫站立在刘兰茹的床榻边。她已经进入弥留之际,脸色苍白如白纸,口中喃喃说着话。“阿玉,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如此针对你。”她满心愧疚,说出了多年来第一句道歉的话。
“实甫,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哽咽着说。王实甫的手在颤抖,哆嗦得厉害。他凑近她的嘴边,她在他的耳畔轻声问:“我问你,你到底爱没爱过我?”一滴清泪从右眼流出。
王实甫抱着她虚弱的身子,苦着脸,说:“你需要好好休息。”她睁圆了眼睛,手使劲抓紧他的衣衫,问:“你说啊!”他打了一个寒颤,老实地说:“爱,兰茹,我是爱你的。”
刘兰茹听到这句话,满心欢喜,闭上了眼睛,眉眼带着笑,安详宁静。
刘小姐终究是红颜薄命,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咿呀学语的小软包王小茹。可怜这王实甫心里思念着刘兰茹,独自抚养王小茹。烟花易冷,失去才知道珍惜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