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雪懊恼至极,她本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玩儿大了,抬手想摸摸苏寻的脑袋以示安抚,突然想起他说不要随便摸他的头,蓝若雪只好把手下移几寸在他的鬓颊处轻轻摩挲。
“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蓝若雪悔死了,言语真切、诚挚,却让苏寻觉得异常刺耳。
“我是不是很没用?”
声音从颈窝处传来,很轻,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
蓝若雪视线往下,只能看到苏寻的头顶,此时的他,连头顶的乌发都透着一股脆弱感,这种脆弱感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良久的沉默,久到他以为她的无言就是默认时,略带俏皮又故作嗔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说得像我欲求不满索求无度似的,这也太冤枉了,我明明只是……啊!你咬我干什么?”
蓝若雪摸着吃痛的颈窝,动了动上半身,不满地看着苏寻。
他眼睛闭着,眉头锁着,一副疲惫不堪又愁绪万千的样子。
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认真道:“苏寻,我不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猜来猜去也不一定猜得准。偶尔会猜一猜,又怕猜错了适得其反,就像方才,我在想你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什么答案。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此情此景,此问,我若回答‘是’,必定伤了你的尊严,我若回答‘不是’,你定然觉得我在说好话骗你,只好插科打诨又被你一眼看穿了。费了半天脑子,没得到半分好处。”
说到后面,竟带着丝丝埋怨。蓝若雪看着苏寻,他竟然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知道他没睡,他在听,他半压着她,蓝若雪呼吸有些困难。
深吸一口气,蓝若雪继续说道:“我知你心思多,却不知到底是些什么心思。不知道你在意什么,不知道你介意什么,也就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太过小心怕你心思敏感,太过大意又怕你多想,索性都依着我的喜好、我的性子。当然了,我的性子不讨人欢喜,随时都可能惹你不高兴。你不高兴呢,旁人又得说我故意欺负你,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平日见看你没心没肺的,竟不知存了这么多心思。”苏苏寻终于有了反应。
“我是不想动脑子,又不是没脑子。虽然我行我素,但如果不是很为难的话有些事还是可以迁就你的,不过像刚才那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是不想再有下次了。”
言尽于此,他该懂了,如果还是不愿敞开心扉,那她也没办法了。
沉默了片刻,苏寻开口道:“不用迁就,我想听的是你的答案,不是我想听的答案。”
其实她剖析得对,方才那种情景,那样的问题,哪里有他想听的答案。本是无奈的叹息,结果引来她的长篇大论,即便知道无论听到什么答案都不会好受,还是想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我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何为有用?何为无用?有定论吗?”蓝若雪又把问题抛了回去,“这世上没有绝对有用和绝对无用的东西,人也一样,没有绝对有用的人,也没有绝对无用的人。对了……”
说到这里,蓝若雪突然来了精神,“你知道吗?有一种木材,作舟船,则沉于水;作棺材,容易腐烂;作器具,容易毁坏;作门窗,脂液不干;作柱子,易受虫蚀。世人皆道:此为不材之木。此等不材之木,却能粗百尺,高千丈,直指云霄。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寻终于抬眼看她,答道:“不材之木,无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寿。”
“对嘛。白额之牛,亢曼之猪,痔疮之人,巫师认为是不祥之物,不会用它们祭河神;残废之人,征兵不在列,故能终其天年。树不成材,可免遭斤斧;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你说这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呢?”
苏寻有所动容,蓝若雪循循善诱,道:“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当然了……”蓝若雪话锋一转,不怀好意道,“你若单指房中术的话……改天我去南风馆找几个小倌儿探讨探讨再说与你听?”
尾调上扬,配着手摸下巴的姿势,带着若有若无的坏笑,俨然一副女流氓的样子。
苏寻半支起身子,挑起她的下巴,“知道自己不讨喜还什么话都往外说,为夫还没咽气呢,就想着找姘头。”
“哪能啊?不是你非想听个答案吗?那我不得对比对比才知道啊。不过你活着不许的话,那就等你变成坟茔,我去上香的时候说与你听呗。”
“如果我死了也不许呢?”苏寻骤然声音阴沉,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惊了一跳,明明从未想过与她纠缠,明明还没开始就已经决定放手,为什么此刻竟然迸发出“死了也不想放过”的心思。
看到她怔住,苏寻欲收回此话,又见她婉转一笑,双唇轻启。
“真到那时候谁还管你许不许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变成厉鬼,日日盘桓于人间,不入六道轮回,我才能勉为其难地让你管一管。”
蓝若雪轻巧的语气让苏寻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我要是真变成厉鬼,你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服我管。”
“服不服你管,那得看你本事,跑我是不会跑的,毕竟捉鬼是看家本事,你要真变成了鬼,指不定谁怕谁,谁先跑呢。”
越说越离谱了,本是乱扯,她倒说的跟真的似的,苏寻笑笑,配合到:“原来夫人深藏不露啊,竟还会捉鬼。”
“可不是。”蓝若雪抓着他的手,“这不就抓了一只风流色鬼。”
苏寻哭笑不得,反手相握,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