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宇、贺青刀和小五,在赌坊只看到了一堆积成小山似的彩色粉末,碎末自然是赌场的墙、柱、门、房,以及整个“常来一堂”的所有物品所化。然粉末掉落的位置却极有规律:以赌坊外围为界限,落成一个圆形。圆圈之内,是触目惊心的破败之象,而圆圈之外,却干净得不落一粒尘埃。端看这奇异的景象,贺青刀便知是有人设置了屏障,隔绝了武宗境强者的内灵劲力外泄。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圈内还有一处地方是没有尘粒积留的。原先赌场大堂的中央,空出了一块看起来似乎是倒卧的人体形状的青砖地。
小五指着那块空旷处,惊惧未定地说道:“贺师父、少爷,我就是在这儿,看到了那个金笛书生。当时他的死状啊……真的好恐怖啊!我只敢瞧一眼,啊不,后来又看了一眼,就赶紧跑路了。但刚跑出两步,就看到衙门里的卓爷,带着差人过来了。”
他们三人方才在“常来大街”上,便询问了街上的百姓。
据住户所言,昨夜戌时,他们就听到了诡异刺耳的笛声和难听尖锐的怪笑声。两种声音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但这短短的半刻钟,却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不少|妇人和孩童都吓哭了,甚至连青壮年,都害怕得不敢出声。后来即便声音停止了,也没有一个人敢出门瞧上一眼,生怕自己出了那扇大门,便再也回不了家了。直到寅时,天边有了亮光,稍稍驱散了街上那鬼森森的气氛,几个男人才敢壮着胆子,成群结队地去衙门报案。
“是卓爷收走了金笛书生的尸体?”祁宇问道。
“对对,是的少爷。”
“金笛书生的内灵是稀有的‘音灵’。音灵可分散为无数道灵体,若是四散狂暴游走,可摧万物。必是杀死金笛之人,控制了内灵对冲,才能辟出一块毫无齑粉的空地,让金笛的尸身躺在上面,不至于被土尘掩埋。”贺青刀沉吟道:“那个人,是故意让人发现金笛已死的。”
他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惊浪刀”的刀柄,“走,去兴州府衙!我要看看金笛书生的尸体。”
“哎!?师父您……”祁宇愣愣地喊出四个字,后面那句“怎么比我还积极啊?”被他咽了回去。他拍着胸脯心道:“好险好险,还好没说出来。师父在兴头上那可是好事儿啊!跟着师父,准能有‘好戏’看!”
兴州府衙是官家的地盘,自古官民有别。皇族亦有铁律:平民不可随意插手官府之事。按理说,就算贺青刀贵为武宗境强者,也不可能对于被衙门收敛的尸首,说看就看,然而,贺青刀的另一重身份——祁府的贺师父,那就另当别论了。
兴州府衙上至州长、下到小吏,哪个人没受过祁老爷的恩惠?府衙里每年巧立名目支出的各种巨额的“修缮费”、“练兵费”、“养刀费”……也都是祁老爷拨的款。
小五这个小小的祁少侍读,趾高气昂地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扔进值守官差的怀中,两名官吏立马点头哈腰地,将贺青刀三人请进了府衙大门。
停尸房内,贺青刀验看了金笛书生的尸骸。他的身旁除了祁宇和小五之外,还有陪在一旁的捕头卓易溪。
“金笛书生竟是死于音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贺青刀面色凝重。
“师父,怎么了?”祁宇感觉到了师父的“不对路”。
贺青刀望了徒弟一眼,“宇儿,金笛书生虽只是武宗镜初期,但他的内灵不但罕见,而且强横。他以音灵与人对抗,越级取胜都是极有可能的。想不到,他昨晚却是死于自己最拿手的‘音域冲击’。难道说,杀他的人已达‘玄修境’?”
“玄修境!师父,您是说……那受千万武者仰望、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大四仙’!”祁宇惊得喊了出来,“‘大四仙’在我们兴州城!?”
贺青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怪异、一件比一件令他窒息。他虽是武宗境中期强者,却并没有信心拿下内灵格外优异的金笛书生。至于那个消失掉的杜擎,层级也在他之上。如今,还有可能牵扯出“大四仙”,以及那一次次让他在梦魇中惊醒的凌虚界……
“此次多亏了贺师父!否则我等寻常武者,必是查不出这金笛的真正死因。”卓易溪向贺青刀抱了抱拳。他并非只是为了拍“祁府贺师父”的马屁,这几句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卓易溪的武功仅停留在“第六等”,离“上层武道”还有漫长艰难的“三个等级”要爬。即使他让仵作把金笛书生的尸体分剖成碎块,也看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卓爷言重了。”贺青刀淡淡地回了一句。对方毕竟是公门中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青刀的胸中涌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紧迫感”,他正准备拽着祁宇回府猛冲内灵境,却见一名捕快跌跌撞撞地跑进停尸房,“卓……卓爷,出大事了!您快去城外萧山看看,那里有十个人吊死在树上。每个死者的胸前都挂了一个物什,有人认出是昨儿在‘常来一堂’见过的那什么澜灵焰!”
“什么!”贺青刀四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卓易溪更是一把将捕快揪到身前,抓着对方的衣领大吼,“这一天天的都他娘的什么事儿啊!澜灵焰那可是凌虚界的宝物,你当是菜场里的萝卜白菜,能一下子出现十块?你他娘的都是听谁胡说的?”
那捕快吓得两腿直哆嗦,“卓……卓爷,您别激动。是,是有人报了案,小的也不知真假。咱们……出队去看看吧?”
卓易溪调了一个小队的捕快,迅速赶往案发地——萧山东侧的松林。贺青刀三人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萧山位于兴州城北十里,山上生长着数千种植物,尤以松树居多。笔直的松木如墨绿色的大伞,横伸出或疏或密的枝桠。正午的日光透过茂密的松叶,在黑黄色的泥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萧山算得上是一座宝山,虽有珍禽栖于山间,却也时常有凶兽出没。是以,以往上山打猎采摘的人并不多,但也有武功在“五等”以上的猎户,仗着强劲的体魄和手中的利刃,摸上山来,杀兽卖钱。
今日发现死尸并到衙门里立案的,便是猎户张风。
十具尸体,有男有女,而庄家杜擎——那昨日消失不见的武宗境巅峰强者,亦在其中!然除了杜擎,却并没有看到赌坊的其他人。包括金笛书生在内,贺青刀三人已在一天之内,看到十一具尸体了。
那十人俱都被人用麻绳勒住脖子,悬挂在松枝上。悬吊尸身的方圆半里内,被人布下了一道血红色的屏障,即使这座萧山的霸主“冥角兽”,也不可能破除屏障,进入结界,撕咬尸骨。
贺青刀的左手聚集少量内灵之劲,轻轻一挥,壁障便似秋毫之末,不复存在。有他这个武宗境中期强者在场,卓易溪确实省了不少心。众人随着贺青刀向尸体走去。
每一个死者都是死不瞑目,眼球暴出,瞪着松林下的烂泥,舌头吐出很长,头发服饰凌乱不堪。他们的血早已流干,身上的衣衫尽是暗红色的血渍,而地上亦凝积了十滩血水。
每一具尸骸的心脏处,都插有一柄湛蓝色的长剑。剑是从上往下斜插|进去的,所以并未滑落。剑柄处挂着一匹白绢,绢布上用鲜血写着“凌虚界之奴”五个大字。
十具惨死的尸身前,十匹白练在山风中狂抖,或明或暗的日光照射着那五个血写的大字,如嗜血的亡灵阴魂。结合着这两日来发生的林林总总,即便是贺青刀这个在血腥江湖上滚打多年的强者,都激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在蓝得刺眼的剑柄之上,除了血字白绢之外,更吊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件,赫然便是那“澜灵焰”!
而令所有人都大为不解的是:松林间一共悬吊着十具死尸、十匹血布,但是,却有十四柄剑,十四块宝物!在十具尸身旁边,竟还垂直挂着四柄长剑,以及,四枚高界位的信物澜灵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