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朱伯川从汉白玉台阶上走下来。转过身,望着站立在台阶上的阮小娘、钱文珠,丫鬟鸳鸯、紫莲。没有见到秦钰婉的身影,他有些失落。
阮小娘走下台阶,手里拿着一把织锦团扇,递过去,说:“王爷,夜里燥热,多备一把扇子。”
他收下,表情却是极其厌恶。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要用团扇扇风,想想都觉得娘。钱文珠尴尬不已,竖起四根手指的手掌。捂着嘴巴,偷偷笑着。他抬头望了望大宅院,淡然地看一眼送行的姬妾,眼里充满了失望。
“紫莲,秦姑娘去了哪里?”他满心期待地追问。
紫莲犹豫了一会,尴尬地说:“秦姑娘,她……。”
紫莲站立在原地,不停地揉搓着双手,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刚要转身离去,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爷,先别走!”他复又转过身子。
一看,是秦钰婉。
原来秦钰婉一直待在春杏斋。她思前想后,无法面对和王爷分离的情绪,心情久久无法平复。窝在房间里,独自伤心落泪。后来想到,再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以后更是无法见到,于是鼓足勇气踏出房间的门槛。
她着一袭黄色绣着百合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鬟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她柔情似水,妖娆多姿,妩媚动人。
“王爷。”她眼里噙着泪。飞奔着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脑袋深深埋入坚实的胸膛中。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乌黑如瀑布般的秀发。拇指揉捏着她的发丝,心里百感交集。他仰着脑袋,满满的不舍和难过。喉结鼓动,一颤一颤。他强忍住滔天的泪水,眼泪星子在眼眶内打转。
“紫莲,好生伺候秦姑娘。”他撂下一句话,硬生生地将她推开。
天边,一道闪电,霹雳般将天空撕开一条裂缝。铺天盖地的大雨,倾盆而下。连续不断的雨水编织成珠帘,洒向大地。断了线的雨水喷涌而起,漫天盖地,奔腾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雨水如注,遮盖了远处的山林,酒肆街道,高墙宅院,小摊书亭。一切掩盖在雨水之下,变得一片模糊。
朱伯川的身子被淋湿了,雨幕遮盖住他的眼睛。眼前,秦钰婉婀娜的身姿变得模糊不清,犹如古远的老照片,看不清人像。他有些失落,撑开僵直的手臂,敞开有着骨结的手掌。呼唤道:“婉儿,我走了,保重。”短短一句话,饱含他深切的思念和浓重的不舍之情。
他掀起帘子,钻入马车,撇下雨幕中模糊不清的众人。马车驶动,轮轴子滚动,朝着远方疾驰。
泪水混杂着雨水,遮盖住秦钰婉的脸庞。她愣愣地待在雨里,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痛到无法呼吸。薄薄的刘海贴在额头,雨水涓涓地顺着脸颊流淌。她心如死灰,心情低落到谷底。
丫鬟紫莲看不下去,忙撑着雨伞,走到她身边。雨伞遮住她的身子,下巴的雨水滴滴掉落,宛如屋檐下的久久积压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儿。
紫莲劝说道:“秦姑娘,我们进屋吧……,王爷已经走远了。”她颇为无奈。最后一句话,她愣是停顿了几秒钟,不忍心说出口。
一对鸳鸯被拆散,一个囚禁在大宅院,一个冒险在险峻山林,实乃天下之惨案。
紫莲见她没有反应,依旧目光迷离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翘首以盼。她拖着她早已没有知觉的身子,回到春杏斋。
春杏斋,雾气氤氲。迷蒙的雾气下,是一片花团锦簇。
秦钰婉端坐在木桌旁,还没坐热。钱文珠带着丫鬟鸳鸯,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她怒斥:“没眼力见的,不准随意进我的房间!”
没了王爷的倚仗,钱文珠更是如山中的蛟龙。没了猛虎的震慑,越发嚣张起来。她带着恶徒鸳鸯。二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使诈耍花招,演得不亦乐乎。
鸳鸯故作有理地说:“秦姑娘,阮夫人的手镯不见了。命我来搜查春杏斋。”
丫鬟紫莲气不过,讲理道:“这里是春杏斋。阮夫人的手镯不见了,应该去倚兰居找。”
钱文珠二话不说,扬起手掌,照着她的脸便是一巴掌。怒斥:“你一个小丫鬟,斗什么嘴!真是大逆不道!”
她实在忍不住,心里刚受了情伤,身体也没恢复完全。实在没力气与她争吵。“紫莲,让她们搜。我们行得正,不怕!”
鸳鸯得意地瞧了一眼紫莲,急匆匆地去了床榻边。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光滑的绣花锦缎被褥,棉被被无情地勾出丝线。她依旧不松手,继续摸索着。她故意将一个翡翠镯子放置在被褥底下,再假装搜出来。
鸳鸯手里拿着一个莹亮的镯子,大声嚷道:“钱夫人,你看,这可是阮夫人的翡翠镯子。”
钱文珠狼狈为奸,捉住镯子。盯着仔细查看,点了点头,认同道:“确实是,就是这个镯子。秦妹妹,怎么会在你被褥下面?”
秦钰婉深知中了计,自认倒霉,百口莫辩。
钱文珠拿着镯子放在空中,微微转动着。一边盯着,一边说:“秦姑娘,多有得罪。既然这样,就要按照宸王府的家法处置。鸳鸯,给我扶秦姑娘起来!”
紫莲扑上来,阻挡鸳鸯的去路。鸳鸯个子高,身形肥大。一个挤动,硬是把紫莲挤到一边的角落里去。“哎哟”她喊了一声,胳膊蹭破皮,流了血。
鸳鸯不管不顾,拎着瘦弱的秦钰婉,往门边走去。站立在她身后,踢打她的后膝盖骨。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耷拉着,没有一点生气。
她想要哭,却哭不出来。一切都是如此突然,她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已经屈打成招。她拧巴,眼泪簌簌掉落。止不住的泪水流淌出来,咸滋滋的,流成了蜿蜒的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