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建设把学虎踹翻在地,拽着美玲就走。学虎挣扎着爬起来,望着美玲被拖远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贾建设,你会后悔的!”建设借着酒劲回头指着他大骂:“去你妈的!赶紧给老子滚蛋!”
学虎站在原地,看着美玲消失在夜色里,呆立半晌,才狠狠拍掉身上的灰土,扭头回了卧虎居。他拿出手机,又听了一遍梅影和贾建设那段要命的电话录音,眼神越来越冷。“贾建设,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让我好过,老子也让你身败名裂!”他咬牙切齿地骂着,用力按下发送键。看着信息“已送达”的报告跳出来,胸口那口恶气总算吐了出来。他一把将手机摔在床上,恶狠狠地咒骂:“贾建设,老子就等着看你这老畜生怎么死!”
第二天,学虎在广播电视大学门口见到了早早等着的鲲迪。鲲迪鼻梁上架了副崭新的金丝眼镜。学虎嗤笑:“哟,今儿装起斯文人了?变四眼田鸡了?”鲲迪推了推眼镜,嘿嘿一笑:“专门新配的!就为今儿看得更清楚!”学虎挖苦:“屎壳郎过大马路——装哪门子美国吉普车!”损完,他压低声音,正色道:“规矩记牢,你先进场,在窗户边等我!我把手机递进去!拿到试卷先做后面大题,一个小时后再看选择题答案!”鲲迪兴奋地猛点头,快步冲上楼。学虎慢悠悠跟在后面,趁监考老师不注意,飞快地把手机从窗户缝塞给窗边的鲲迪,这才大摇大摆地接受安检,走到座位,从鲲迪手里接回手机,等着发卷。
一切顺利,两个监考老师都没察觉。鲲迪成功抄到了选择题答案,考完出来兴奋得想请学虎喝酒,学虎却借口中午要回卧虎居休息,推掉了。下午数学,鲲迪不仅抄了选择题,连后面填空和计算题都觉得自己蒙对了几道,简直欣喜若狂!考完试饭都顾不上吃,一头扎进网吧打游戏发泄去了。
鲲迪在游戏里横冲直撞,杀得正酣,感觉有人重重拍了下他后背。他猛地抬头,竟是袁宝山和何海军。袁宝山捋着那撮八字胡,阴恻恻地笑:“狗儿,今儿有钱了?手机还卖不卖?”鲲迪想起昨天这俩货的嘴脸就窝火,但今天心情实在太好,咧嘴一笑:“哥今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卖不卖轮不到你操心,反正不卖给你这混蛋!”海军嬉皮笑脸凑上来:“心情这么好,不请我俩搓一顿?等哥们儿将来发了财,给你买辆劳斯莱斯!”鲲迪大手一挥:“多大点事儿!不用劳斯莱斯,哥也请!不过今儿不行,明儿!明儿一定请!”宝山对海军撇嘴:“信他个鬼!还明天?明天他在不在号子里蹲着都难说!”鲲迪眼睛盯着屏幕,手上操作不停:“放心!明晚哥绝对请!”海军不依不饶:“要请就现在!光放空炮算啥本事!”宝山眼珠一转,提议:“要不这样,咱仨打游戏,谁输了谁请!你输了你请我俩,我俩输了请你一个!公平吧?”鲲迪正热血上头,想都没想就应了:“行!我建房间!给我加个疯狂电脑对手!”宝山赶紧摆手:“别急!今儿不玩魔兽,玩跑跑卡丁车!赛道见真章,敢不敢?”鲲迪豪气干云:“来!看谁才是秋名山车神!”
三辆卡丁车在屏幕上狂飙。鲲迪今天手感出奇的好,躲香蕉皮、闪炸弹、弯道超车一气呵成,连赢好几把。最后一局,宝山和海军开始使阴招,一个在赛道上拼命别鲲迪的车,另一个在前头猛冲。鲲迪左冲右突甩掉海军,眼看就要在桥上弯道反超宝山,结果一个漂移过猛,车子“噗通”一声栽进了虚拟河里。鲲迪戴着耳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喊得多大声:“哎呀我操!咋掉河里了?!”这一嗓子惊得整个网吧的人都扭头看他。
虽然赢多输少,最后鲲迪还是被宝山死缠烂打地付了俩人的网费。海军看他掏钱,赶紧拍马屁:“班长今儿能掉河里,那是要发大财的兆头啊!”鲲迪被捧得飘飘然,哈哈笑了几声:“哥这两天高兴!改天请你们喝酒!”
第二天上午考文综,鲲迪趁监考老师不注意,频频回头,又顺利抄到了选择题答案,出考场就兴奋地对学虎说:“以前老羡慕理科班,他们理综选择题分值高,蒙对两个顶我们仨,多划算。现在?哼,一点儿不羡慕了!”学虎打趣:“为啥不羡慕了?因为理科班没柳瓜蛋儿那么水灵的妞儿?”鲲迪得意地笑:“那倒不是!因为咱们文综选择题更多!总分值比他们高啊!”学虎呵呵一笑:“那你下午岂不是要乐疯了?”鲲迪一愣:“为啥?”学虎骂道:“傻啊你!下午英语!他妈的全是选择题!忘了你高二时的壮举了?”鲲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想起那次发英语试卷时,他对着监考老师大声说:“老师,我只要答题卡,不要试卷!”惹得全班哄堂大笑。鲲迪嘿嘿笑道:“那都是过去式了!下午还得全仰仗虎哥!”学虎拍拍他:“放心!老实人吃不了亏!别学胡尚畑那杂碎,不老实被人追着打,活该!”
下午英语考场。试卷发下来,鲲迪迫不及待先写作文。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平时死活拼不出来的单词,今天居然都蹦进了脑子里。他写得正起劲,忽然“啪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看,就感觉一个黑影罩下来——监考老师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弯腰捡起了一样东西。
“这是谁的?!”老师厉声喝问,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
鲲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正是他那部诺基亚5200!
手机掉在鲲迪和学虎座位中间,老师一时无法判断归属。他先问学虎:“是不是你的?”学虎立刻摇头摆手:“不是!绝对不是我的!”老师转向鲲迪:“是不是你的?”鲲迪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的学虎抢先说道:“老师!就是他的!我亲眼看见从他怀里掉出来的!您不信划开手机看看,里面的东西一准儿是他的!”
鲲迪猛地扭头看学虎,只见他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分明在说:“认下来!替老子扛了!”鲲迪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僵在座位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到底是不是你的?!”监考老师的声音像冰碴子。鲲迪依旧木然地坐着。老师试着划开手机,屏幕却一片漆黑——估计摔坏了。见鲲迪这副默认的样子,老师彻底失去耐心,一把抽走他桌上的试卷:“携带通讯设备进考场,严重作弊!要负法律责任的!走!跟我去见巡考!”
鲲迪像被钉在了椅子上,任凭老师怎么拉扯也站不起来,只会机械地喃喃:“我没有…我没有作弊…”老师摆弄着黑屏的手机,又怕他闹起来影响其他考生,和另一个老师低声商量两句,不耐烦地说:“安静点!现在交卷!手机没收!立刻离开考场!”
鲲迪浑身发软,像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在满场考生和家长异样的目光中,低着头,逃也似的冲出了考场。
走出广播电视大学校门,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家在东边,他就沿着平阳路漫无目的地往东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冲撞:回家怎么交代?难道说“我作弊被抓了”?走到平阳桥头,他终于走不动了,靠着低矮的桥栏杆蹲了下来。桥下污浊的河水翻滚着,散发着阵阵恶臭,裹挟着垃圾流向远方。
盯着浑浊的河水看了很久,他才彻底清醒——这不是噩梦,一切都完了。巨大的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瘫倒在地,放声痛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他哭到天色漆黑,嗓子沙哑,眼泪流干,才渐渐止住。他瘫坐在冰冷的桥面上,望着无边的黑暗发呆。
这时,一辆自行车从西边晃晃悠悠骑过来,车灯昏暗。骑车人停在他旁边,下来走到跟前。鲲迪借着微弱的光一看,竟是梁学虎。
学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喘着粗气:“你个傻逼跑这儿来了?让老子好找!”鲲迪只是流泪,别过脸去不理他。学虎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过来:“喏,刚弄来的三千块。拿去买个新手机吧。”
鲲迪看也不看那钱,声音冰冷:“那我高考怎么办?”
学虎耸耸肩,一脸无辜:“最后一门我也没抄着啊!答案压根没发过来!再说你那破手机,摔一下居然就坏了!幸亏它坏了,不然事儿更大!”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鲲迪猛地站起来,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是你他妈弄掉的!凭什么全赖我?凭什么要我替你顶罪?!我三年不能高考!我他妈以后怎么办?!我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我就不是人?!” 他指着学虎的鼻子,浑身都在发抖。
学虎一看这怂包居然敢反抗,顿时火冒三丈,也跳起来骂道:“操!给你脸了是吧?老子来找你不是听你在这儿嚎丧的!就这点儿钱,你他妈爱要不要!” 说完,他把那沓钱狠狠摔在鲲迪脚边,转身就要走。
鲲迪的理智彻底被怒火烧断了。他弯腰抓起那沓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学虎的后脑勺狠狠甩了过去!钱币像雪片般散开。“我操你妈!” 鲲迪怒吼着扑了上去!
学虎没料到鲲迪真敢动手,猝不及防。他猛地转身,仗着力气大,一把将鲲迪按倒在地,拳头雨点般落下,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操你妈!老子就是比你高一等!怎么了?你他妈生下来就是贱种!下贱胚子!”
鲲迪被彻底激怒,像头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一口狠狠咬在学虎胳膊上!“啊——!” 学虎疼得惨叫,用力甩开他,一手揪住鲲迪的头发,一手托住他下巴,发狠地将他的头往坚硬的石桥栏杆上猛撞!
砰!砰!脑袋撞击石头的闷响在夜里格外清晰。鲲迪眼前发黑,剧痛和屈辱让他彻底疯狂。他双手在桥面乱抓,忽然摸到一块半截砖头!求生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用尽最后力气,抡起砖头狠狠砸在学虎头上!
“呃……” 学虎的动作瞬间僵住,揪着鲲迪头发的手松开了。他眼神涣散,身体晃了晃,像截木头一样,直挺挺地栽向桥栏杆外!
扑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打破了夜的死寂。湍急浑浊的污水,瞬间吞噬了学虎的身影,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鲲迪靠在栏杆上,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惊恐地扑到桥边往下看——黑黢黢的河面上,除了翻滚的污水和漂浮的垃圾,什么都没有了。梁学虎,消失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杀人了!自己杀人了!刚刚还仿佛拥有光明未来的他,瞬间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再次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喊,像是在叫他名字。鲲迪一个激灵,以为是警察来了,挣扎着想跑,可转念一想,天大地大,又能逃到哪里去?他心一横,瘫在原地,等着被抓。
呼喊声越来越近,鲲迪反而平静了。再听几声,他认出了声音——是他表哥鲍晓东!晓东骑着自行车,一路走一路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当车灯的光扫过桥面,晓东看见了瘫坐在地的鲲迪。
“你小子躲这儿啊!害我找得好苦!” 晓东跳下车,气喘吁吁,“考完我听人说你在考场出事了,怕你想不开!一路问过来,都说你往东边来了,还以为你回家了。给姑打电话,她说你没回!我也不敢告诉她实情,借了个车就找来了!到底出啥事了?”
鲲迪低着头,声音嘶哑,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哥…我杀人了。”
晓东浑身一颤,笑容僵在脸上,声音都变了调:“杀…杀人?杀谁了?”
“梁学虎。”
晓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强作镇定:“兄…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到底咋回事?”
鲲迪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却异常肯定:“没开玩笑!我真的把他杀了!”
晓东听完鲲迪断断续续讲完前因后果,倒吸一口冷气!他冲到桥边,伸头往黑黢黢的河里张望,只看到翻滚的污水,哪还有人影?他知道,学虎绝无生还可能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转回身,压低声音,竟带着一丝快意:“兄弟…杀得好!这杂种!他耍尤菊的时候,我就恨不得弄死他!他坏事做尽,活该!这叫报应!”
他义愤填膺地说完,又蹲下来,紧张地看着鲲迪:“兄弟,你打算咋办?要不…赶紧跑吧?”
鲲迪苦笑一声,摇摇头:“刚才想跑…可往哪儿跑?天大地大,没我容身之处了…”
晓东重重叹了口气:“那咋办?”
鲲迪眼神空洞:“我不跑…我就在这儿…等警察来抓我。”
晓东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烟雾在黑暗中缭绕:“兄弟,别犯傻!你要真不跑,还不如去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走,我带你去,派出所我认识人!” 他伸手要拉鲲迪。
鲲迪躲开他的手,低声道:“晓东哥,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事儿你别掺和,赶紧走!就当…没来过这儿!”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晓东沉默了一下,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桥栏杆上,扔进河里。火光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转瞬即逝。“行吧…兄弟,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要跑就赶紧跑,要自首…也趁早!” 他站起身,忽然瞥见地上散落的一些钞票,弯腰捡了起来,语气复杂:“这就是那混蛋收买你的钱?他妈的就这点儿买命钱?打发要饭的呢!” 他掂量着手里的钱。
鲲迪头也不回:“你拿走吧。到时候我就说都扔河里了。”
晓东尴尬地“哎”了一声,赶紧把钱揣进兜里。他走过去,用力握了握鲲迪冰冷的手:“兄弟…千万保重!” 说完,他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晓东哥!” 鲲迪忽然又叫住他。
晓东一惊,回头:“咋了兄弟?”
鲲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明天去我们班,找到柳质…告诉她,我跟她分手了。让她…以后别找我了。” 他顿了顿,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艰难地继续说,“再告诉她…当初我救她,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看梁学虎、胡尚畑他们都有女朋友,觉得自己也该找一个玩玩…现在玩腻了,不喜欢她了…让她以后…别再来烦我…”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剜在他自己心上。
晓东愕然:“这…这是为啥啊兄弟?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怎么突然…”
“就是因为喜欢她…我才这样!” 鲲迪猛地打断他,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泪水汹涌而下,“我不能…不能因为我完了…也把她拖进这泥潭里!我不能!” 他在漆黑的夜色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鲍晓东在黑暗中默默站着,看着表弟颤抖的肩膀,良久,才重重地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兄弟…我以前觉得你不成器,有点瞧不上你…现在才知道,你是个真爷们儿!” 说完,他猛地蹬车,身影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看着晓东的车灯消失在黑暗中,鲲迪独自坐在冰冷的桥头,望着虚无的远方,泪水无声滑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上中天,繁星点点,万物沉寂,他才挣扎着站起来,像个游魂般,缓缓向西走去。
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叶湖桥。月光如水,静静倾泻在湖面上,映出一轮皎洁的圆月,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镶嵌在墨色的丝绸之上。美得惊心动魄。鲲迪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明月高悬,清辉遍洒,仿佛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和愚蠢。他看着看着,竟也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往乾楚路派出所走,去结束这一切。忽然,前方昏暗中,一个白色人影正无声无息地朝这边走来,如同暗夜里的幽灵。已是午夜,鲲迪心里本能地一紧,但随即想到连梁学虎都被自己砸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壮着胆子走近些,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身白色连衣裙的田英素!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仿佛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鲲迪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勇气喊她。他默默地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继续向西。英素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径直走上叶湖桥,向北拐进了梦醒亭。她坐在临湖的石凳上,将双脚浸入微凉的湖水中,仰头痴痴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滴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她轻轻地、缓缓地哼起了歌。那旋律鲲迪听过,是里南曾经教她背的《春江花月夜》。凄婉哀怨的吟诵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幽幽飘荡: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如泣如诉的吟诵,穿透寂静的夜,缓缓飘向了北边不远处的星月轩。
此时,库里南正躺在星月轩里,辗转难眠。这两天考试,他状态糟透了,精神总是恍惚。语文考试,看到作文题,他突然想起刚来商中时写的那首诗,愣是神游了一个小时,等回过神,科技文阅读和大阅读都还没做,只能草草浏览,连蒙带猜。下午数学,最后那道立体几何题,他非要用最拿手的空间向量法,结果模型建到一半发现根本行不通,涂涂改改半天,最后只能放弃。第二天上午文综,脑子像灌了浆糊,平时简单的时区计算怎么也算不对,一着急随便蒙了个答案。下午英语更是灾难,语法选择题平时靠语感,今天看哪个选项都似是而非,连英语作文也写得一塌糊涂。
十年弹铗作吴歌,愧倚蓬门白发多。
檐雨空承篮汲水,孤灯独对问星河。
考成这个样子,他知道填报北大志愿基本是凶多吉少。他望着窗外的星星,反复问自己:“回去怎么跟爸交代?他没日没夜地干,不就盼着我考上北大吗?我该怎么开口说今年报不了?他要是逼我复读怎么办?”想到这儿,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英素,自从那晚烛光晚餐后,就再没见过她。她参加高考了吗?如果没参加,她现在在哪儿?正在胡思乱想,窗外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吟诗声,那音色……竟有点像师父!
“一想她,就感觉她真来了一样…” 他自言自语,强迫自己把这归结为幻觉。可一静下来,那飘渺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如此真切,好像就在阳台下,就在叶湖边。
他躺在英素曾经睡过的床上,理智告诉他肯定是幻觉,可那声音却挥之不去。他烦躁地掀开被子下床,想再去阳台确认一下。谁知心太急,拖鞋没穿好,右脚大拇指狠狠硌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瞬间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疼,冲到阳台——月光如水,湖面如镜,哪有半个人影?刚才的吟诵声也消失无踪。果然是幻觉。
他回到屋里,右脚大拇指的疼痛感更清晰了。他摸索着关节处,果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结痂。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苦思冥想,突然一个激灵——是那晚在蓝佳苑!那个“梦”里,他激动起身拥抱“师父”时,打碎了玻璃杯,碎片扎进了拖鞋……
他猛地坐起来,手指用力按着那个硬痂,一个惊悚的念头攫住了他:“那不是梦?难道…那晚的‘师父’……是真的?”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他躺下又坐起,反复回忆那晚的细节。“如果那真是师父,果姐为什么要骗我?…不,不对…如果…如果那晚的‘师父’根本就是果姐假扮的?她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再无半点睡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各种猜测纠缠不清。不行!必须问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里南就匆匆起床,骑上自行车直奔蓝佳苑,他要找蓝果丽问个明白!刚骑到叶湖桥上,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西边疾驰而来。桥面狭窄,他赶紧下车靠边让路。车子呼啸而过,车窗贴着深色的防窥膜,冷冰冰的,像口移动的黑棺材。里南没在意,等车过去,重新骑上车继续赶路。
他丝毫不知道,在那片深色的车窗后面,正有一双眼睛,隔着玻璃,默默地、复杂地注视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
欲知是谁注视着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