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我给你联系好了，你弟弟的尸体在停尸间里，就在这所医院里，你去吧。”
黄鹤一进来就看着马清牵着黄薇的手，他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坐到了妹妹的床前。如果妹妹能够醒来的话，承认马清又何妨?
“鹤，谢谢你。”
马清将黄薇的手放到了被子里，随后又在黄薇的额头上浅浅的落下一吻。他又怎能不心痛呢，虽然明天还会有太阳，但永远不会有今天的太阳了。
“马清，黄薇她很大概率醒不过来了，即便我知道这个事实，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
黄鹤这是头一次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别人的面前，他没有什么人能听他倾诉了。除了马清能了解他的脆弱，除此之外在无知音。
“我又何尝不是呢？你还能看看她，她多少还有温度，但是马楚是真的醒不过来了。我这次是真真的，真真的失去了他——”
马清苦笑道，他长叹一口气，现在的他除了接受这个事实还能干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他又不是没有祈求过，但是上天没有还他一个妈妈，也接连送走了他最亲近的人。
无所谓了，反正，他马上也要走了。
“对不起，我——哎——”
黄鹤看着马清，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说到底，马清变成这样，有很大的一部分责任在于他。是他亲手毁了马清的一切，是他把跌入深渊的他啃食的连渣滓都不剩。
“黄鹤，我恨你。”
马清没有说什么别的什么，而是从黄薇的床上下来。他怎么能不恨呢，说到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黄鹤曾经也是他的光啊。
“你恨我是应该的，恨就恨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我对不起薇薇，这是在为我赎罪啊，我有罪，可她是无辜的——”
黄鹤自从知道马清没多么长时间的活头了之后，他有些事情突然就看的开了。好像在生死离别面前，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是那么不堪一击，什么都算不上。
“但是，我原谅你了。”
马清这倒是不急着去看马楚了，他反倒是对这个曾经的玩伴，现在的死对头，有些惺惺相惜。他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又想让他试试自己的痛苦，却又不想任何人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
“原谅我？是因为你发现，我们都是一类人了吗？”
黄鹤苦笑一声，他现在是没有失去过任何一个亲人，但是她好像除了妹妹也没有实际得到过任何一个人。
“我父母没了，但是他们爱我；你父母健全，但是生而不养。我最为珍爱的弟弟走了，你视为珍宝的妹妹也将要离你而去。你说，失去光和从未得到过光，相比之下，咱们谁更惨一点？”
马清笑了，这世间可真是奇妙，兜兜转转之下，居然两个人还能坐在这里探讨这自己的人生。
黄鹤想了一会儿，笑了笑：“马清，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想和你换过来，试试你的人生。虽然光芒出现的时间不长，但是你曾经看到过不是么？”
马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黄薇，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比起曾经得到过，我更愿意从未见过，最起码，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下辈子，我还是当你的妹夫吧，照顾好薇薇，走了。”
“妹夫，哈哈哈哈哈，行，那我们下辈子还要见面，我们也要成为彼此的光啊。”
黄鹤忍着眼中的泪水，他这是要送走自己的亲妹妹和最好的兄弟了吗？
“黄鹤，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离开的那段日子薇薇发生了什么?”
马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告诉黄鹤，毕竟这次再不说，这个事情就会随他而去。
“我那段时间去国外参加夏令营，明明三个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薇薇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无论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这么瞒着我。”
黄鹤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黄薇，小时候的她每天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但是从那段时间开始，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有马清在的时候，她的话才多一点。
“你妈妈外面养的小白脸，侵犯了她，在家里。”
马清这句话一出，黄鹤一脸不可置信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凳子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黄鹤，那个男人去你们家取东西的时候，黄薇正好在家。她尝试着反抗过，但是没用，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所以那三个月，都是我陪在她的身边。”
马清回想起了那三个月的时光，他有时候站在她的窗外哄她睡觉，有时候给她讲故事，有时候和她聊天。
三个月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恰恰够两位少年情窦初开。如果他家没有出这些事情的话，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一起憧憬着未来。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薇薇，是哥哥错过了你最艰难的日子啊。薇薇，你怎么不跟哥哥说啊，为什么不跟哥哥说啊——”
困在黄鹤心里这么长时间的谜题终于被解开，他突然理解了妹妹，为什么能这么喜欢，这么爱，将马清刻在了骨髓里，将马清放在了心尖上。
“黄鹤，这些事情你现在知道了，她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做出什么傻事。你记着，你才是真正的失败者，无论如何，你是赢不过我的。”
马清打开门走了出去，黄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那里边的所有的视频和录音全都消失了，他摇着头笑了笑。
不知道是笑自己的自负，还是笑自己的愚蠢，多少个日日夜夜，妹妹一直依靠着药物度日。但是这些痛苦，他都不知道，他也未曾了解。
“输给你又何妨，不就是输吗，我败的心甘情愿。”
黄鹤自己知道那些视频和录音流传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他做了这么多坏事，也应该是要偿还的时候了。
马清出去后，病房里传来一阵凄惨的笑声：
“薇薇，你听见了，马清说要娶你呢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马清也到了医院的停尸间，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很顺利的就见到了马楚。
“楚楚，冷吗，哥哥来了——”
马清笑着，看着躺在冷冰冰的板子上的马楚，他摸了摸马楚的脸。
这张脸，是多么稚嫩啊，年纪尚小，五官还没有张开，但是已经看出来底子很好。可惜了，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再也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马清翻着口袋，从兜里掏出来了那个他一直没开封过的糖。
“楚楚，很疼吧，吃糖就不疼了，吃糖就不疼了。在下边不怕哈，哥哥过几天就去找你，你见到妈妈别说哥哥的坏话，哥哥到时候自己和妈妈说。”
马清将摔成两半最大的那一半塞到了马楚的嘴里，然后他深深的看了马楚一眼，将另外一般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浓郁的巧克力味在马清的嘴里蔓延开来，他笑着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好甜啊——”
冰冷的停尸间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正在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