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击倒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向他本人下手,因为有些人你无论用多么阴毒的手段去对待他,这人都绝不会屈服于你,低头认输。但你若将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将其羽翼折去,那么纵他再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过孤军奋战,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
“要想打击樊若,就得先解决那些依附于玄星楼而生的小门小派。”
“关中蝎子帮、江西五督堂、飞沙帮……这些帮派作恶多端,且又为玄星楼马首是瞻,樊若虽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名义上始终是附属玄星楼的,若对准这些人下手,一定能令樊若备受打击。”
所以现在,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于是这两个月雪恨别东奔西跑,联合了江湖上所有能联合的力量,由金家带人伏击飞沙帮,第二楼、东南江府分别突袭关中蝎子帮、江西五督堂。
结果果然非同凡响!
两个月来,他们的赌场、钱庄、镖局等几乎都被砸了个干净,至于他们的人更是被打得四分五裂,现在恐怕正往各个地方逃命去。
也不必担心所砸的这些赌场钱庄是否太过可惜,那些经营的老板打工的伙计是否无辜,毕竟这些帮派做的就是吃黑钱的生意。比如蝎子帮开的赌场,表面上它是一个赌场,实际上赌场下面是一个窑子,这窑子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窑子,里面玩女人的,玩男人的,飞叶子的,只要你付得起钱,就算是皇帝老子的命也未尝不可。
现在这些黑场倒了,自是大快人心,至于那些被救下的可怜人更是对雪恨别等感恩戴德,发誓甘愿为雪恨别做任何事。现在就是雪恨别要这些人去死,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大破玄星楼几个传教据点。好在那些百姓入教不算太久,加以劝说还是肯听进去。
至于那些玄星楼的俘虏,神秘竟开出优渥的条件诱其归降。
“只要你们从此为第二楼做事,过去的一切主子都可以既往不咎。主子已经调查过你们,知道你们都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最多就是诱导百姓成为信徒。也许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早已想摆脱玄星楼过正常人的日子,这一点第二楼可以满足你们。至于樊若,她绝不会知道你们还活着,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叛徒的下场。”
这句话对于一个渴望摆脱玄星楼的人来说就像是快要溺死在大海的人忽然看见一根浮木,如果要活命,他们一定会拼命抓住这根浮木。
于是就这样,他们隐去姓名,成为了第二楼的一部分。但是对于玄星楼和樊若来说,这些人已经死了。
这样一来,不禁掐断了那些依附玄星楼的帮派,更进一步威胁到了玄星楼。
此一战之后,那些躲在暗处观战的人也纷纷站出来支持雪恨别。
对于这些人来说,雪恨别就是希望。
这些日子,大街小巷都在传唱雪恨别的英勇,歌颂他的光辉。每个有志气的年轻人都对雪恨别充满了一种崇拜和向往,他们想成为那样的大英雄,不,有些人也许不想,只要能与雪恨别喝上一杯酒,吃上一顿饭,他们也许就会高兴得疯掉。
第二楼的生意爆满,大堂每一处角落几乎都挤满了人,更别说在外面排队的。这些人来第二楼不光是为了喝酒吃饭,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雪恨别。好像只要他们在第二楼消费过,就算是与雪恨别认识了似的。
神秘看着楼下的大堂,客人进进出出,从清晨开始,直到丑时这些客人才肯不甘心地散去。伙计们才得以有机会喘口气。
也许雇些新人了。
神秘看着账簿上的数字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雪公子可真是第二楼的财神爷,不过两个月,我这收入可比半年了!”她摇着手中账本,看着雪恨别笑说道。
雪恨别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可奈何,说道:“我也从来不知道‘雪恨别’这个名字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话一说完,两个人又同时都笑了。
丁一心刚走到楼前,就已听见屋内的笑声,这的确是个该庆祝的日子,但他一点也笑不出来。手中攥着一纸信函,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字——玄星楼。
他捏紧手中信函,皱眉叹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主子。”
神秘笑着迎道,“回来了?可有好消息?”
丁一心额间褶皱更多了几横,低着头似已不愿再将眼中的烦闷情绪透给神秘看见。但他一沉默,神秘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方才的笑脸即刻消失,冷声道:“是坏事?”
闻言,雪恨别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见丁一心双手将手中信函呈上,神秘忙拆开,上面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毁我玄星,不得好死。”
仅仅八个字,却令在场之人皆身后感到一阵恶寒。
神秘怒声大骂:“她想干什么?查出来没有!”
丁一心道:“还没有,已经差人去调查玄星楼内的怪异举动,但这件事情似乎只有八神之上的人知晓,所以……”
神秘怒极:“查!给我查!”
雪恨别安慰道:“既然此事他们进行得如此机密,要想短时间内查出必定十分困难。”
神秘揉着太阳穴,闭眼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道:“雪公子可有良策?”
雪恨别道:“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让我们的人以及江湖各众做好防御,准备应战。樊若此人难以捉摸,行事无常,多防着点总是好的。”
神秘点点头,下令对丁一心道:“去通知江湖上的朋友做好准备。”
雪恨别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其实雪某一直有一个疑问。”
神秘道:“什么?”
雪恨别道:“神楼主……是无香门的人吧。”
神秘一愣,丁一心更是一惊,心想雪恨别怎会知道这事?心中疑问尚未问出口,只听雪恨别接着道:“当日神楼主为在下寻来无香圣物之时,雪某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在下颇为好奇,既然神楼主与无香门关系密切,为何不修书令其支援?如此我等必定实力大增,昔日无香门六大高手的功力,又岂在玄星八神之下?”
黑暗中,只听神秘一身幽幽长叹。
这也许是她不愿提及的往事。
沉默良久,才听神秘道:“无香门避世已久,几年前无香门第一高手魏有情死于金延烈手下,门主魏怜歌从此不愿再入江湖,除非魏有情复活,否则她这一辈子都绝不肯出手。”
雪恨别沉吟道:“既是如此,我明白了。”
紧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
神秘道:“什么事?”
雪恨别道:“我这两月东奔西跑,总隐隐觉得有人跟踪我,此人非但轻功卓越,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带着一股极重的杀气。我猜这人就是阮浓香。”
神秘道:“你的意思是她要杀你,但迟迟不肯动手?”
雪恨别点点头,“所以我已传书给她,约她相见。”
神秘道:“她会见你?”
雪恨别道:“也许。”
阮浓香正坐在荒山之巅的悬崖边,脚底下是万丈深渊,只要稍不注意或是一阵狂风吹来,人就会坠入下去。
可她却好像一点也不怕。
无论风刮的多大,烈阳晒得多辣,她就如一具雕像般撑着剑屹立于此。
远山如黛,重峦叠嶂。
对面碧树成荫,山高树茂,每一座山峰都写满了生命力。但阮浓香坐着的地方确是一片荒到不能再荒的荒山。
风在呼啸,幽幽如鬼泣。
这里既没有树,更没有草,地面上全是被太阳晒过的滚烫碎石子。这里遍野荒芜,这座荒山好似也失去了生命般,正如阮浓香——黯淡的双眸,死寂的面容,她的肉体虽还活着,但她的生命仿佛已失去了光彩。
她在等人,等雪恨别。
两个月之内,他不断写了十封书信邀约阮浓香见面相谈,终于在三天前答应了他。阮浓香当然并不是想真的要与雪恨别坐下来谈话,而是她要准备杀他!
她始终牢记着自己的使命——杀死雪恨别。
所以她特意耐心地跟着雪恨别整整两个月,什么都不做只是跟着他,然后观察他。你若想在一场战斗中取胜,那么就必须充分了解你的对手,最好是比了解你自己还要了解!只有这样,你才能够保证在这场战斗中取胜,至少也不会输得很惨。
而如果事情真如樊若所说,“雪恨别想要说服你对抗玄星楼”,那么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在他们谈话时,雪恨别的戒备一定会提到最高,通常与敌人谈话时,不管出于何意,人的戒心总是会比战场对敌之时多几分。但阮浓香已准备在这个时候动手,因为一个人戒备最高的时候,他反而容易紧张出错,这是人性的弱点,人的通病。阮浓香正是要利用这一点,从而杀了雪恨别!
她手中的剑已擦得铮亮,磨得光滑,足以吹毛断发,一瞬取人首级!
现在只等雪恨别到来。
只听身后几声脚步沙沙,阮浓香不必回头,也知道一定是雪恨别来了。
她没有站起迎接,还是坐着,像一具雕塑。
她不必过去,雪恨别已走到她身旁坐下。
雪恨别笑嘻嘻道:“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约你相见的目的。”
阮浓香冷笑,“找一个害死自己兄弟的人帮你,真是蠢得可以。”
雪恨别摸着下巴,悠闲地撑着手躺在地上,就像是在度假,笑看着阮浓香,浑身上下全无半点戒备之意。
这个人好像总是能在一些时候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就像现在。
只听他道:“但对你,我一定有把握。”
阮浓香冷声道:“狂妄自大。”
雪恨别缓缓说道:“过去那些真心真情的道理我不会再同你讲,因为我知道那对你并没有半点作用。”
阮浓香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打动我?”
雪恨别道:“李银花说过,你加入玄星楼是为了追求力量。”
阮浓香道:“那又如何?”
雪恨别忽然正身坐起,严肃道:“如果我比樊若更强,你是否愿意为我效力?”
话音刚落,阮浓香已飞身而起。
银光一闪,剑已刹那出鞘,“锵”一声直逼雪恨别刺来。
他立刻警觉起来,翻身躲过。
剑随即反手退朝他身体刺去,这一瞬的转变恰如电闪雷鸣般迅速强烈,声未至,剑已出,普天之下想必没有人能够躲过这一剑。
除了雪恨别。
雪恨别好像永远都是个例外。
只见对方来势汹汹,剑如长虹,似已抱了必杀的决心,一旦出剑,就绝不再收!剑锋正及咽喉前一寸,雪恨别未及拔刀,只用两手用力一夹,忽然脸色巨变,这才意识到此剑此招虽看似气势汹涌,却是虚招,驭剑之人并未使出半分力气。
这时,阮浓香左手袖中几点寒芒转瞬飞过,几根尖针暗器已直逼他身体。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用意!
仅在这一瞬刹那,雪恨别几乎已身处鬼门关。
若他选择去挡那暗器,剑立刻就会刺入他的咽喉,若他选择去挡剑,就意味着无法躲过这暗器。更致命的是,雪恨别知道这就是天下第一暗器无香针,此针剧毒无比,没有解药,谁若是中了这暗器,只有死!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岂非做哪种选择都是死?
正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雪恨别只做了一件事。
他一手抓住阮浓香右手手腕,另一手大袖一挥,数根银针便顺着他衣袖悉数滑落,紧接着他就拖着阮浓香一起要跳下山崖。
出乎意料的一举。
以“死”换活。
一个人无论多么理智沉稳,在生命紧急关头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活下去。雪恨别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来换自己的活路。此刻阮浓香的剑正插在地里,一手被雪恨别拖着不断往下拉,她若想活命,就得将雪恨别拉下来,否则两人只有一起死。
岂料在这种时候,雪恨别还笑着说道:“阮姑娘若是同在下这么耗下去,你我都会死。”
阮浓香很是不甘,心中怒意顿生,只恨不得将此人大卸八块。此外她心中也着实一惊,虽然通过两个月的观察,她知道雪恨别已经不再是一年前她认识的那样,但她绝对料想不到这人现在做事竟如此胆大,更是不按常理出牌。
正要决断,只听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断赶来,不消片刻,这座悬崖已被数人围住。来人面孔生疏,大多都是年轻人,手上带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小心翼翼试探着正朝他们逼近。
阮浓香皱眉冷冷道:“你阴我?”
雪恨别对此也满腹疑惑,自己来会见阮浓香一事,除了神秘与丁一心,就连李拔剑也对此一无所知,神秘与丁一心绝不会将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但这些人又是从哪来的?
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听阮浓香忽然阴笑道:“那就同归于尽!”
说罢,身体用力向外一推,二人一并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