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风寒，她擦了擦鼻子，轻叩破旧不堪的门扇。“薛己薛大夫在吗？”她声音清脆悦耳。
须臾，门扇缓缓打开。薛己走过来，捋了捋乌黑的胡须，问：“紫莲，你这个小丫鬟。不在宸王府享福，到我这穷山沟来干嘛？”
紫莲一看到薛己，鼻子一酸，竟然哭了出来。
“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王爷去了独龙阜，下落不明。秦姑娘，她入了教坊司。受了鞭刑，奄奄一息。”说完她抽泣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仿佛有万般委屈，不知向谁人诉说。她如小兔般的小模样，惹得薛己对她起了一丝怜爱之心。
薛己赶忙问：“秦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紫莲支支吾吾。她心里着急，却表达不出来，憋红了脸蛋。
“哎呀，你倒是说呀。”薛己催促道。
紫莲哭出了声，说：“秦姑娘唤我来找你。她受了赤红鞭，浑身疼痛。”
“赤红鞭？到底是谁如此狠毒？”薛己问，心里打起了鼓。
紫莲呜咽着说：“你别管。快跟我去后山看看，好像有个人快要不行了。”
他打起精神，背着药箱，跟随她去了刚才的稻草垛旁。天色是越来越黑了，乌压压的天空，星辰点点。四周乌漆墨黑，根根枝桠，恍如暗影一般，犹如挥之不去的噩梦。山路通达，干燥的淡黄色泥土覆盖在表面，踩动起来松松软软的。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树枝弯曲着，犹如梦魇中的妖魔鬼怪，舞动着爪牙，吞没丛林中的人的灵魂。一切被乌黑包裹着，犹如一颗裹着芝麻的汤团。月光一照射，汤团被戳破，一股浓稠的黑色流泻出来，铺撒在山坡上。
薛己拎着一盏煤油灯。透明的灯罩内，一点淡黄色的火焰，不停跃动。火苗在微风中蹿动，飘舞，跳跃。灯火点点，犹如一盏孤独海岛中的指明灯，指引着二人前进的方向。走到草垛边上，二人绕着圆形的草垛子转悠一圈儿。别说是一具尸体，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他有些生气，吹胡子瞪眼，责怪紫莲欺骗他。“我说小丫头，做人可要实诚，不能骗人啊。”薛己甚是恼怒，斥责道。
紫莲有口说不清，比画着，激动地辩解道：“薛大夫，我没有说谎。刚才真有一个男子。喏，就在那儿。”她指着离草垛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言之凿凿，不像在骗人。
“小丫头，盯着我的眼睛！”薛己高高举起煤油灯，凑近她的脸庞。
微弱的灯火照亮她轮廓清晰的脸庞，虽然不惊艳，但也还算是清秀。
薛己怒斥，“我说你一个小丫头，好好的一个姑娘，干嘛骗人呢？”
他盯着她深色的瞳孔，想要找出一丝她骗人的蛛丝马迹。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失望。紫莲的眼神纯净澄澈。一望，如入深潭，无法自拔。
他暗自揣摩，既然紫莲没有说谎，那具尸体到底去了何处？他轻捻黑色胡须，暗自琢磨着。
天黑，山路难行。顾不得这么多，他随着紫莲，一同去了教坊司。
长途跋涉，几经波折，薛己体力不支，差点跌倒。幸好紫莲一路扶着他。他感觉有些丢脸。喘着粗气，双手按住膝盖骨，感叹道：“不常走山路，年纪大了，真的走不动了。”
紫莲带着他到了暖阁。暖阁灯火通明，闪亮亮的烛火，摇曳着身姿。火苗蹿动着，带着微弱的火星。朱红色的纱帐，迎着微风吹拂，轻轻飘动着。屋子内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逸出来，暖暖的，淡淡的，浅浅的。
秦钰婉躺在床榻上，单手支撑着额头，眼睛斜向下看。一身青蓝色的裙衫，衬托得她身姿婀娜，宛若出水芙蓉，清纯可人。发髻上斜插的碧玉发簪子，闪着亮光。吊坠下来的翡翠玉粒子，垂落下来，不断晃动。
嫩脸修蛾，透着一股脂粉味儿。柳叶眉弯弯，好似天边的新月。浅粉色的腮红，薄薄一层敷在脸面上，透着莹润的亮光。乌色的瞳仁，宛若秋天的池水，望不见边际。粉色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腹是一圈淡粉，缓缓晕染开。
见薛己拎着药箱进来，她便起身。忍着疼痛，福了福身子。
“薛大夫，你来了啊？”她淡淡地打招呼。额头上却早已渗透出细密的汗珠子，隐隐地看不出来。
她刚要跪地行礼，却被薛己扶住。“别动，让我看看伤势。”他沧桑的声音中带着岁月的痕迹。
她在床沿上坐定，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腕。薛己从药箱内掏出一条枕巾，垫在她的手背下面。手指捏住她的手腕脉搏处，仔细诊听。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作揖道：“秦姑娘，脉络清晰，并无大碍。”
紫莲多嘴道：“薛大夫，可是我们家姑娘的背部疼得厉害，你给看看吧。”
薛己这才体悟过来，咳嗽几声，说：“不要紧，我有办法。”
他在药箱里面翻找许久，找出一个用红色的布条塞着的白瓷瓶子。
“这是碎玉膏，一日三次给姑娘涂抹，三月有余便会痊愈。”他递过小瓶子，缓缓说。
秦钰婉低眉顺眼，冲着紫莲使了使眼色，说：“还不谢过薛大夫，给诊金。”
紫莲悄悄打开橱柜，从里面掏出一些银两，送到他手上。
她催促道：“再多给一些。”
紫莲面色难看，不情愿地又掏出一些递给薛己。她这才松眉，爽朗地笑了，宛如山野间绽放的一朵粉色杜鹃。
送走薛己，房间内只剩主仆二人。
紫莲嗔怪道：“秦姑娘，你太大方。我们的盘缠所剩无几了。”
秦钰婉笑着说：“小丫头，该花的就要花。你没看，薛大夫一脸一身的汗。长途跋涉，连个车马钱都不给，就叫人来看病，太抠门了。”
紫莲吐了吐舌头，违心说：“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好了好了，我的傻丫头，我知道你为我好。”她热切地拉过她的手臂，笑着说。
她挠紫莲的胳肢窝，紫莲笑得咯咯的。她眉眼中带着笑，甚是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