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来,环洲界愈来愈多的修行武者梦想着“飞仙凌虚”,致使“尚武”的风气越发严重。
整个兴州城的人都知道:祁老爷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但奇怪的是,这位拨算盘珠子比啄木鸟啄木头还要快的祁老爷,却似乎并不打算将他富厚的家业及商道上的人脉,让他唯一的儿子——祁宇来接手。祁大少爷十七年来,除了日常吃喝玩乐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修炼之上。很多人纷纷猜测,祁老爷或许也有一个“飞升梦”,只不过他自己不会武功,年纪又大了,所以才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子身上。
祁府的东南面,是专门修筑给祁宇及其师贺青刀的一整套习武场所,占据整个祁府近三成之地。它基本可分为四个区域:地砖厚实、宽阔平整的露天“演武场”;具有收拢劲道之功效、练功时事半功倍的密闭“练功房”;隔绝一切杂音、用于参悟冥想的“静室”;以及,让祁宇远远看到就会直冒冷汗的“思过池”。
思过池,名字听起来颇有几分典雅清幽的意境,但事实上,祁宇每次从里面踉跄摇摆地走出来时,身上都会掉几层皮。思过池是贺青刀为徒弟“精心布置”的“重罚之地”。一汪墨绿色的池水中央,立着七根仅可踏一足的木柱,形成一个梅花桩,木头高于水面半寸。岸上立着五块一丈高的菱形巨石,相互之间结成一个雷电阵法。
贺青刀处罚徒儿的手法非常简单——直接动手打。他命令祁宇扎马于梅花桩上,自己站在池边,隔空动用内灵之劲,重重地击打在对方的前胸后背,乃至四肢。祁宇若是禁受不住、站立不稳,脚足身躯粘到池水,石阵立马启动。一道道惊雷闪电直接劈向法阵中央,令阵中人身受武宗境强者的内劲与雷电的双重攻击,痛不欲生。
然而,贺青刀下手虽狠,但其实他对于祁宇的感情,视若己出,自然不会当真将爱徒给打死打残了。祁宇被贺青刀从小罚到大,贺青刀每次都会调整雷轰电击的程度,以及自己出手的力度,日积月累,由轻至重,让徒弟一次次地在极限的边缘挣扎,咬牙苦熬过来。
祁宇未满七岁时,便拜贺青刀为师。这位顽劣的祁府少爷,第一日便逃了功课,被师父抓至思过池重罚,打得是哭爹喊娘,还把师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祁宇从思过池遍体鳞伤地出来之后,便拖着伤重的身体,到父母跟前哭诉告状。却不料,祁老爷和祁夫人一边倒地偏帮贺青刀,把祁宇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几个月,祁宇每回见到贺青刀,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各种变了法子地与对方“对着干”。直到后来,他经历了一些事情,渐渐地明白了师父说的一段话,体会到其良苦用心,对师父的尊重敬爱之情,亦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萌生、发芽、壮大。
贺青刀不止一次地对祁宇说道:“劣徒,你当我贺青刀喜欢虐待小屁孩儿呢?你做错事或是达不到我的要求,自然要罚。打你,其实是在磨炼强大你的肉身。若你的肉体强度匹配不上你的修炼速度,日后实战遇敌,你定会败得一塌糊涂!”
祁府的思过池极为独特,而练功房亦是别具一格。
练功房约为八间客房大小,呈四方之形。上下及四壁为六面硕大的铜镜所铸,壁镜的左下角,用“噬回吞息蟒”的蛇血画出九个重叠交错的圆形符文。修行者于房内练功,打出的劲道不会扩散消失,而是被符文引导,全部汇集于某一点之后,验测显示出力道的强弱等级,并查错纠正“发力误区”,能更快更好地帮助武者“练武”。
祁宇站在练功房内,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前几日被狠揍过后的疼痛感,依然很清晰。他回忆起十年来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深知师父说的“三天内若是突破不了内灵境,必重罚自己”,绝不是一句开玩笑的话……
他双臂大张,仰头高呼,“苍天啊!大地啊!三天,三天我能不能憋出‘内灵’这玩意儿啊!要是憋不出来,师父这回准把我的骨头都给打断了!啊,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有闲工夫呼天抢地,还不如多想想怎么破境。”贺青刀低沉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他的话未说完,房门已被打开。他走进房内,待大门再次关闭时,他反手加了一道阵法,封印住镜门。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祁宇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刚才也就随口说说。以我祁少的上品天资,三天破境那绝对是一点难度也没有的!这里又闷又热,您老不妨在外头等我的好消息,怎么样?”
他的脸上虽强装笑容,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师父很少使用封印,今儿这唱的是哪一出?但就算要对自己“动手”,这里也不是“思过池”啊……无论如何,还是请师父大人速速出去,自己才有“安全感”。
“宇儿我问你,前段时间你说自己隐隐感觉有东西在丹田凝聚,是吗?”
“啊?”祁宇还在苦苦思索着师父“到底要干嘛”,却不料对方突然问他“聚灵”之事,他忙收敛心神,答道:“是的师父,之前有过四次这种感觉。我好像能生出‘内灵之源’了,可又好像聚不起来。”
“你的神识能看到自己的内灵形态吗?”
“唔……”祁宇想了想,“模模糊糊吧,似乎是一个又红又白,扭来扭去的东西。师父,您说我的内灵会是什么?”
“红白?扭曲?”贺青刀好笑,“你这是什么古怪描述?若是能说得具体点,搞不好我还能猜到个三四成。但现在听你说的,我可毫无头绪。”
他顿了顿,复道:“据传,环洲大陆存在已达万年,而人们修习功法应该也有四五千年之久了。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能达到‘上层武道之内灵境’的人,多不胜数。而‘内灵’,其实是武者在自身体内,开辟出的一种可将劲力瞬间提升十倍以上,并以‘有形之态’用于实战的‘灵体’。皇族珍藏的《内灵宝典》中,记载了上万种环洲界曾出现过的内灵,有兽禽,有物件,有一些稀有形态,比如金笛书生的‘音灵’,甚至还有‘生人或亡灵的魂魄’。”
贺青刀讲到此处,猛地暴喝一声,于其腹部丹田内,爆射出一只通体幽蓝的“四翼狮”。狮兽倏然涨大,后背生出四只宽大的蓝羽翅翼,正“扑棱扑棱”地扇动着,将巨狮悬浮于半空。因贺青刀控制了力度,所以狮子仅仅只有一间房舍的大小,否则以武宗境中期的实力,若武力全开,则四翼狮的体型能达到一座小山那般庞大。
“一名武者会聚出什么样的内灵,可以说是毫无规律可循。”贺青刀无奈地耸了耸肩,“就拿我来说吧,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刀’字,在冲境之前,‘惊浪刀’也是我唯一的武器。我原以为自己和‘刀’的缘分不小,内灵应该会是什么神刀,至少也是宝剑之类的,结果,却蹦出一只会飞的狮子……”
“所以,你的内灵将会是什么,在你没‘憋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贺青刀的眉眼间透着笑意,故意用了徒弟刚才抱怨时说的“憋内灵”这个词儿,“但我希望你能‘憋’出一个罕见而强横的内灵。老实说,我就挺羡慕那金笛书生是音灵的‘武主’。武者若能聚出一个优质的内灵,则能轻松地越级取胜。”
他深深地望了爱徒一眼,“宇儿,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内灵有优劣强弱之分。你要是破境时能‘拣到宝’,那是你的运气,但如果运气不够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练练也就是了。你不是常说自己牛气起来,天都能捅出一个窟窿吗?一个嚷着要和天斗的小子,可别因为‘内灵’,而迷乱了自己的心性。”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祁宇的肩膀,“今天我的话还真是有些多啊……无论如何,还是要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