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消散，女子瞬间消失了。
他奔跑出屋舍，到空旷的庭院处，对着天空大喊。“来者何人？”
须臾，一个妖娆的女声响起，“芸香。”
他再抬起头看向鳞比栉次的屋瓦，发现女子早就没了踪影。
幽深的巷子口，一排排细长的竹子倚靠在墙壁上。一寸寸的竹结子分布在竹身上，在暗影下看着像是乌黑的圆筒子。她走得飞快，握着几乎要断裂的手腕。碰倒了一堆竹子，发出重重的声响。
她一路奔跑着，狼狈至极。不时回过头看，身后是否有人跟过来。确认没有被人跟踪，这才从珠翠搂的后面一侧阴影处，飞檐走壁，攀爬突出的木构建筑节点，飞到了暖阁。她的额头上渗透出颗颗豆大的汗珠子，力气突然没了。
她飞不动了，直接撞碎暖阁的雕花木格子门扇，扑倒在红色的绣有芙蓉花的毛绒地毯上。身子侧卧，左手臂撑直，身旁是散落一地的木质碎屑。
紫莲坐在木桌旁，悠闲地喝着茶水。被突如其来的一撞，吓了一跳。声音惊醒了卧病在床的秦钰婉。秦钰婉挣扎着起身，嘴唇还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谁？”她惊呼道，显然是被吓到了。
紫莲忽然站起来，望着汗流浃背的芸香，惊惶失措地问：“芸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芸香脸色苍白，脸上遍布着晶莹的汗珠子。神思恍惚，呼嚷道：“救救我。”渴求的眼神，几乎是哀求地看着紫莲。
秦钰婉艰难地爬起来，看了一眼芸香受伤的可怜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想不到这芸香平日里尖酸刻薄，骄横任性，却是个身怀绝技的女杀手。这教坊司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藏龙卧虎，她暗自思忖。
“紫莲，扶她起来。”她镇定下来，缓和情绪，冷静地吩咐道。
紫莲将她搀扶起来，安放在一旁的床榻上。那是她的床铺，摆放在一个酱红色的布帘子后面。
“紫莲，快去鹤存堂找大夫。”她担忧地吩咐道。眼睛忍不住偷瞄芸香，似乎在关切她的伤势。
紫莲一跺脚，一咬牙，恨恨地说：“秦姑娘，她是个坏女人。因为她，你才受了赤红鞭。你现在对一条蛇好，不怕她咬你这个农夫吗？”
“紫莲，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快去找大夫！”她又吩咐了一遍，语速比上一次还要急促。
紫莲瞧了她一眼，不放心地说：“我走了，怕她对你下手，我不走！”
秦钰婉无奈地冷笑一声，“她现在这副德性，不会对我有威胁。”
紫莲无奈，咬牙切齿，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临走时警告道：“芸香，你若是对秦姑娘不利，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走到门边，关上门扇。顺带从门缝中，偷瞄一眼里面的情况，确保无危险，才放心离去。
夜色浓重，层层雾霭下，零碎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紫莲跑了一段路途，驻足。前面是朦胧的夜色，底下是一笼淡蓝色的烟雾，渐变而去，渲染出一抹暗蓝。
她弯下腰身，扶着发软发酸的膝盖骨，喘着粗气。离鹤存堂还有一段不远的路途，她望着远处即将熄灭的残留灯火，望之兴叹。鼓足勇气，奋力向前奔跑。绣花鞋鞋面蹭了灰色的粉尘，脏污不堪。顾不得许多，她在微凉的夜风中摆动着双臂。
鹤存堂门口，屋内一盏灯火亮起，极其微弱。烛火随风摇曳，透出一股清冷的气息。古旧雅致的门板前，一个药店伙计正蹲着身子。略显粗糙的双手，扶着厚重的门板，装在凹槽中，做着打烊前最后的准备。
“慢着！“紫莲大喊一声。伙计的手停在半空，回眸看了她一眼。她来不及解释，推开伙计迈进门槛。
小伙计阻止道：“姑娘，我们打烊了。你不能进去！”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风风火火闯进去。荣大夫正在柜台上整理残留的药渣。拿着一个小簸箕，一把扫灰的小扫帚，一点点将药渣扫入簸箕中。细细看，里面放着一些极其稀碎的沫沫，粒粒分明。
“荣大夫，秦姑娘有请。”紫莲麻雀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荣大夫转过头，捋了捋黑白相间的山羊胡子，说：“秦姑娘？”
末了他这才想起来，小声询问：“秦姑娘怎么了？是药有问题吗？”
“哎呀，荣大夫，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快速速收拾，跟我走！”说完直接上手抓着他的衣角往外扯。
荣大夫吓得连连后退，无奈地说：“姑娘，先容我拿药箱。”
紫莲双手环抱，伫立在门口，东张西望，观察着简朴的屋内摆设。
只见门边是一张紫檀木柜台，高度到人的腰部以上。桌面上摆放着算盘，一杆金色的秤子。小小的圆盘精致小巧，镀金的表面光滑细腻，在烛火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柜台后边靠墙处是药箱。一个个小小的格子，挨挨挤挤地分布着。药箱表面的小铜锁精致小巧，透出古朴的气息。
正望着兀自出神，隔间阴暗处，荣大夫背着药箱走出来。“姑娘，别急，待我前去诊治。”说完便随着紫莲一同出了屋门。
二人走得匆匆，时不时回头望来时的路途。带着一丝混沌的暗色，消失在雾霭之中。
珠翠楼，粉色的，浅粉色的衣衫舞动着，攒动的人头在屋内挨挨挤挤。人声鼎沸，热闹间透着轻浮的艳丽。为了不惹人注意，紫莲特地悄悄带着荣大夫从后门进入。
一扇朱漆角门敞开了，平淡，偏僻，在一个被人忽视的角落存在着。木门年久失修，朱红色的漆面剥落，呈现黯淡的颜色。一道道竖纹裂开，颇有岁月的沧桑感。
荣大夫跟随着紫莲，迈进门槛，里面是一个荒废多年的庭院。相比于前门的阔气熙攘，这后门着实有些寒酸，破败不堪。庭院是一片衰败的景象。枯黄的落叶安静地卷曲着，躺在内庭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