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这个竹海深处的村寨早已熄灭大部分灯火,可村寨四周的哨楼哨岗却仍是灯火明亮,不时有族人巡逻换岗。
前阵子附近村镇突发行尸祸乱,祸事殃及左近数个村镇,徐家素以符箓之术见长,村寨四周素有驱除魔物的符术法阵,行尸不得接近。
此事过后,徐家更是加强了戒备,而北方同宗恰逢此时前来投奔。多年前,徐家的一支自北方迁徙而来,便是看中了这竹海之地偏远蛮荒,其间更有高山密林相隔,乃是一处理想的避世之地。
迁徙至此,为的便是远离江湖是非纷争,如今青谷山祖地失陷,同宗来投,周遭也是危机四伏,是以徐家不得不加强了防备。
一个少年,趁着夜色,蹑手蹑脚探头探脑地往寨子门口走着,他先是环顾四周,见周遭寂静,便拽了拽身上包袱,快步朝寨门走去。
待走到寨门近前,但见寨子大门处横躺着几名值守的族人,哨楼上似乎也不见有人。徐骎一怔,提心吊胆地从这几名横躺在地上的族人旁边走过,只见不远之处树林里走出一人,定睛一看,正是那无面。
徐骎尽量压低声音轻轻喊道:“无面大哥,我来了!”
说着朝那边招了招手,正待跑过去,不想步子还未踏开,挥动的手臂还未放下,却给一股力道紧紧擒住,大骇之下但见身侧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一看,不是别人,竟是父亲!
“爹,你能不能先松手,你拽得太紧了!”徐骎央求道。
徐琋瞪他一眼:“我还嫌轻了,该打断你狗腿才是。你这是要上哪,是要跟那些人远走高飞么?”
徐骎正要争辩,却见那风坚自对面林间往这厢走近了几步,只见风坚说道:“徐兄,你果然在此隐居避世。”
徐琋一怔,问他道:“我们认识么?”
“你不认识在下,但你一定认识它。”说着风坚朝他掷来一物。
徐琋一把接过,原是一只锦囊,他虽接住锦囊,但另一只手扔紧紧擒住徐骎,他单手打开锦囊,里面的物事还未完全显现出来,只见他脸颊微微一颤,似是已然知晓内中所装何物。
徐琋问道:“你究竟何人,怎的会有此物?”此时徐琋似乎已不似方才那般警惕,却更多地显得紧张起来。
风坚道:“徐兄,都见着这东西了,你还不放心。”
徐琋抬手握着锦囊:“虽说凭着此物我应该相信你,可我还是不放心让我儿子跟你走。”
“留他在你身边便无忧了么,眼下你们这危机四伏,说句不好听的弄不好随时有灭顶之虞,让他随我们走,反而安稳得多。”风坚说道。
此言似乎触动了徐琋,只见他原本一直紧紧抓住徐骎臂膀的手缓缓松了开来,隔了良久,徐琋方道了声“随你”。
徐骎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转身问道:“爹……你肯让我走了?”
徐琋看了看对面风坚,又转而看向徐骎,对他道:“我不让你走,你听么。”
徐骎吐了吐舌头,“其他都可以听你的,唯独此事不行。”
徐琋压低声音道:“那还不快滚,是想吵醒爷爷他们么。”
徐骎当即朝徐琋重重点了点头,“爹我走了,你、你多保重!”
“代我跟娘也道声保重!”徐骎又道了声。
徐琋点了点头。
风坚道了声“走吧”,二人正待离去,不想徐琋忽而道了声:“等等!”
徐琋追上前,自怀中掏出一道符纸,黄底黑纹,符上所画图象扭曲狰狞,给人以不善之感。
见徐琋拿出这么一道符纸,风坚不知其意,“徐兄,这是?”
徐琋看了看他二人,最后看向徐骎道:“这是一道极可怕的禁术,能杀人于无形,它叫无常符,前些天你大伯找到我,他告诉我这是三叔公给他,要他以此禁术对付你们的,三叔怀疑你们是那老贼同伙,建议诛杀你等。”
风坚道:“用这道符杀我们?敢问,这怎么杀,用这张纸,杀我们所有人?”风坚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徐琋摇了摇头:“符术的奥妙不是三言两语能与外人说明白的,简单说吧,这道符能让你们厄运当头,只要中了这禁术,不管你们身在何处,厄运始终笼罩在你们头上,先前大哥他暗中对你们使出了这符术,但他也并未决意杀你们,眼下你们的处境,好比临刑待斩的死囚,只差我们最后完成符术,好比刀斧砍下,你们便人头落地。”
风坚问道:“敢问若完成这符术,我等会如何死去?”
徐琋看着远处道:“若最后完成,那你们这一干人等的运势便会坏得可怕,到何种地步呢,便是连喝水都会呛死,到时你们的死法兴许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最后都是死。”
风坚长出一口,叹道:“这、这着实可怕!”
徐琋将符纸递与风坚,对他道:“这便是那张施展符术的符纸,你们收好,我回头会坏掉这符术,到时便以传音符告知,你们便烧掉它,切记一定要等我音信,待我告知你等时辰,便赶在那个时辰将它烧掉,这禁术便化解了。”
风坚接过符纸,看了看便折好放进怀中。
徐琋又接着道:“这无常符乃禁术,但凡禁术,相比寻常符术施展起来无不是要麻烦一些,这禁术有三道符纸,一道在施展时烧掉了,剩下两道则是用来完成禁术或是解除禁术之用。眼下你我各有一道符纸,我手上留着的这一道,我会在上面施法坏掉禁术,随后我也会烧掉它,最后待我们都烧掉了,才算化解。”
风坚听罢,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多谢徐兄不杀之恩!”
徐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免得在此横生枝节。于是三人就此别过,徐骎先前一个劲要出走追随他们一行,眼下临走之际却又颇为不舍,与风坚往林中走去之际,还时不时回望徐琋,还有徐琋身后的整片寨子。
飞具便悬停在一处林中地势较高且又平坦开阔之地,一上飞具,见大家都在飞具上,徐骎不禁一阵激动,正待上前打招呼,不想高飏却泼冷水道:“小符师,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徐骎一怔,“什么坏消息?”
高飏道:“眼下大哥既然已经带你来了,那便表明你小子已经上我们贼船了……”
话还未说完,判官吕大不禁打断道:“怎么在说呢。”
高飏忙改口道:“错了错了,不该这么说,是已经入伙了、入伙。原先你嚷嚷着要入伙,那时虽然也跟你以兄弟相称,可那会儿不算,还不算入伙,那会儿只是在观察你,看你行不行。”
“那我行不行呀?”徐骎顺着话随口一问。
高飏道:“你不废话吗,不行眼下会叫你来吗,还是咱大哥亲自去接。告诉你,这般待遇,那可是前无古人。”
高飏话锋一转,接着又道:“跟你差不多同时来的仙客老弟,呃不对,仙客他其实比你来得晚,他顶替了原来老七的位置,原本呢,你排在仙客之后,应是老八,可最近情形有变,新近入伙两位兄弟,其中一个便是这位尹刀客尹大侠。”说着,手指上一旁的尹朋。
紧接着高飏又道:“还有一个呢,他是个驭手,正在前头驾着飞具,他叫池无伤。”
徐骎上前对着尹朋行了一礼,尹朋亦行礼道:“在下尹朋,你便是徐骎吧,我这几日听大哥他们说过你,说你符术了得,在下真想见识见识呀!”
徐骎道:“见过尹兄,符术在下只是习得皮毛,断不敢在人前献丑。”
高飏道:“小符师,你便是排在尹老弟之后,位列第十,嘿嘿,委屈你了!”
这时吕大走到徐骎近前,郑重告知他已入伙,将麒麟帮诸多事宜一一道知。末了,问他可有还未听明白的,徐骎摇了摇头,回吕大道:“有不明白的我再向吕副帮主请教吧!”
高飏冷不防将他肩膀重重一拍,“想不到吧,咱们这伙人,那是拿钱办事的,可不是瞎胡闹的,咱们的大哥便是掌柜的,其实在大哥上面还有个总掌柜,你猜是谁。”
望着高飏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又转头看看风坚和其他人,徐骎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知。
高飏道:“这个总掌柜,便是方仟。”
“方仟?!”徐骎一怔。
“剑盟盟主方仟?”徐骎又问道。
高飏故作郑重道:“正是。”
徐骎道:“咱们麒麟帮直属剑盟盟主管辖么?”
高飏摇了摇手:“也不是这般,方仟呢,他既是咱们的大主顾,时而雇咱们替他办事,还动不动便给咱拉生意,时而又慷慨解囊,大哥要什么他给什么,你说他是不是总掌柜。”
其间,徐骎看见唐仙客,便上前招呼,眼下这唐仙客正占着郎中的躯壳,徐骎原本便觉着那郎中有点意思,是以爱屋及乌,对唐仙客似乎也有了几分好感。
“七哥!”徐骎凑上近前,唐仙客似乎正在愣怔出神,给他这么一唤,回过神来。
唐仙客稍稍看了看他,打趣道:“终于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了?”
徐骎点了点头,唐仙客一叹:“你是离家出走,我是有家难回呀!”
徐骎当然知道,他为何有家难回,换了一副躯壳,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该怎的与人解释,谁会相信?多半会把他当成疯子对待。还好那天多人亲眼目睹起死回生之事,这才容易相信唐仙客的说辞。
高飏拍着身旁猎户管升的肩膀:“这回人来得真是齐,好久没这么齐了,便是连三哥也来了。”
“诶,三哥,不在家陪嫂子了?”高飏笑道。
管升道:“陪了这么久,想出来换口气,听说你们最近又有大活,便让大哥来接我了。”原来,风坚一行来接徐骎之前,便已先行接了管升,眼下接了徐骎,此刻飞具已然开动,往西北飞去。
吕大打趣道:“老三安排得甚好啊,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在家待久了,便随我等出来舞刀弄枪。”
高飏道:“二哥,你这此言差矣,你怎知三哥他在家陪嫂嫂是文,跟我们出来便是武呢,说不准人在家才是武,跟咱们出来才是文呢!嘿嘿!”
其余人听了皆大笑,唯左小苹没参活他们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在一旁默默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