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由七彩之色交替更迭的通道,笔直地向前延伸,直到那未知的远方。通道呈径长数十丈的圆柱之形,祁宇就在这色彩斑斓的虚空中央,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进。他的双脚并未踩踏实地,整个人凌空悬浮于这条彩色隧道之中,他的一双凤目空洞呆滞,仿佛一个失去意识的扯线木偶,被他人牵扯着挪动前行。
岁月光阴似乎于这无始无终、无极无尽的粲焕绚丽中,静止为一个圆点。祁宇就这么僵硬迟缓地走着。他究竟走了多久?一刻?一日?一月?一年?还是整整一辈子?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逐渐趋于透明状态,当他即将消融于这亘古不变的七色光芒中时,整座通道须臾崩塌,化为瑰丽明艳的齑粉,飘散于无形。
祁宇的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飞鸟成群。他那蒙昧迷离的眼神,亦于彩道崩碎的一刹那,恢复清明。他似乎逃离了那吞噬灵魂与肉身的恐怖通道,回归到环洲大陆。方才魂魄尽失,缓步前行的记忆,如一道洪流,直灌进他的神识,他激灵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尚来不及回忆,待他看清周遭的事物后,惊惧万分。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儿也喘不过来。“这、这是……搞什么鬼!?”
他看到自己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立于半空中!他向下俯视,能清楚地看到山脉水域,以及那成千上万的小如豆点的生灵。
他的第一反应是,“哈哈哈!我飞仙了?”然而,下一瞬,他又逼迫自己“认清现实”,“别做梦了……搞不好我是那……那个啥了……”就算他的胆子再大,直面“死亡”二字,下意识地还是选择逃避,他希望自己真的是“飞仙凌虚”了。
一种混合着喜悦与悲伤的心情,塞满他整个心脏。他抬眼而望,在“平视”范围的远处,依稀可见一座巍峨的独立青山悬空飘浮,于这浩渺的晴空,徐缓地移动着方位,好似蔚蓝海洋中的一叶轻舟。山腰及山顶构筑起十数片宫殿楼宇群,于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他咽了咽涎水,情不自禁地向那座飘移的山峰迈步。然刚踏出第一步,脚下虚空便泛起层层涟漪,如水面波纹,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
他的心灵深处不断地回荡着一个声音:“这不是环洲界!绝不是……”
紧接着,他又伸出左脚,向前跨出第二步。而同样的空间,第一步宛若涉水,第二步却好似踩在薄冰上,冰层猛然碎裂!
“啊!”
一声惊呼,他迅速而笔直地下坠。只眨眼间,他便沉入一片绿湖之中。
祁宇在湖中落下五六丈后,终于停止了坠落。他扑棱四肢,摆动几下稳住身形,潜在水中央。一个人若是不慎于高空落水,少不了会被呛上两口水,但他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里自由地呼吸!他的眼耳口鼻的效能感观,与在陆地上无异!他难以置信地张开双臂,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果然,并没有吞进湖水,呼吸吐纳一切如常。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在水里居然还能说话,“拜托!别玩我了行不行!”
这是一汪诡异得可怕的湖,除了飘浮的绿色水草之外,他看不到一只鱼虾或海兽,水草划过湖水的声音,却又尖锐刺耳。他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努力地踩水蹬脚,想往岸上游,却发觉自己不论怎样使劲儿,头顶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就是上不去。
他奋力地挣扎,仍是无济于事。他正惶恐于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体验,又看到一座大宅院,从右前方向自己这边“游”了过来。
那沉于湖中的豪宅丹楹刻桷、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不知为何,看着这座美轮美奂的宏宅,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宅子里,该不会住着人吧?咳咳,或许,是住着鬼……”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这一整天的,都遇到些什么破事儿啊!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他只希望能有人,或者有鬼,给他一个“痛快话”!
他正准备向那宅院游去,却突然两眼发黑,绿湖、巨宅又全部消失无踪……
待祁宇能再次视物,他看到自己正平躺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内。整个空间除了沉寂的黑色,便是一颗颗闪亮的银白色光点,乍看下似是环洲大陆的璀璨星空。而他认为身体是“平躺”,但其实也有可能是“直立”、“倾斜”,甚至是“倒立”。这单调的空间,毫无参照之物,故而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此时的真实状态。
这一回,无论他再怎么乱抖乱动,也不再出现境界崩塌或消失的怪象了。连同那座幻彩隧道在内,这已经是祁宇四度感受何为“莫名其妙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心里有些狂躁,然更多的,却是无奈。
好在身处这片浩瀚星河中,他还能听到自己喃喃自语的抱怨,“我祁少看来是真的死了……啊!老爹、娘亲、师父,我对不住您们的养育教导之恩啊!还有小五,以后没有少爷我罩着你,你小子肯定是要吃亏的!早知道连命都搭进去,我就不玩了!这下真是玩脱了!”
反正自己已经“死”了,想做什么就索性一次性做个够吧!他正打算继续哭爹喊娘地发泄,却倏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悟。这深邃静谧的“星空之夜”,似乎有一种类似“内灵之源”的劲力,正从外部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再由肌肤深入至筋骨血脉之中。
这个渗透的进度并不急进狂暴,他用心地吸纳引导,这股劲力竟完全融入他的体内,仿佛是他多年勤学苦练后,沉淀积累下来的劲道一般,能够运用自如。他心中狂喜,不断地重复着“接受、吸纳、引导、运转”的过程。他不敢过于贪婪冒进,却又舍不得放弃这股源源不断的能量。
他的心里不免好笑,“我这死都死了,还练什么功……唉,反正呆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想练就练,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环洲大陆的兴州城,祁府的练功房内。
祁宇躺倒的躯体上覆盖着一层朦胧的七彩薄雾,他原先被两股强横威压挤压得骨碎血涌的身躯,正缓慢地进行自我修复。他双目紧闭,面部神情舒展缓和,他的神识正游离于虚空,肉身修复的过程,他全然不知。
练功房悬挂有“转轮仪”用于计时。从仪器的刻度来看,三日已过。
“嗡!”厚重的镜门,正徐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