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紫莲掌着灯盏走进来。看到脸上泪痕未干的秦钰婉,呆呆地坐在床榻上。紫莲轻叹一口气,将灯盏放置在木桌旁。挑了挑灯花,烛火复又亮了不少。莹莹烛火下是她纤弱颀长的身躯。娇美的面庞上,斑斑驳驳的胭脂晕染开,带着一丝破碎的美感。挺翘的鼻子在脸上投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勾唇美鼻,微微突出的唇珠润泽美丽。
紫莲走过来,坐在一张木凳子上。低垂着脑袋,双手揉捏着手指,说:“我都听说了,王爷跟刘妈妈说,要给你赎身。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拒绝了?”
紫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解。
她略微思索,怒斥,“这里是什么地方?教坊司!最肮脏的地方。王爷是个干净的人,我不想弄脏他!”
紫莲嗔怒,“秦姑娘,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个清白的姑娘。这里是火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连累王爷。”她说出自己的顾虑。
宸王府,灯火通明。庭院里的槐树,倒影在冷冷的砖石地面上,一条纷繁杂乱的影子横亘着。厅堂的屋舍,点着好几盏亮澄澄的烛火。敞开的雕花木格子门扇,堆叠着。屋子里的暖暖灯火,投射在廊道上,闪出一片金黄。一道道如刀刻一般的竖纹映照着木质地面,显得古朴大方。
一条通往厅堂的方砖小道上,一个妇人拎着赭石色的裙摆踩踏而来。她的身躯肥硕,扭动着滚圆的腰肢。头上插着一支素银簪子,发色倒是乌黑油亮。
“王爷,奴家来了。”女子用一口粗糙苍老的嗓音说。
朱伯川调整姿势,复又躺在靠椅上,淡淡说:“刘妈妈,你来了啊?赐座上茶。”
他甚是客气地招呼着,脸上却是冷若冰霜。一股傲然的气质,凛然不可侵犯。
鸳鸯静悄悄地走进来,沏好茶水,奉上茶盏。淡黄色的茶水上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茶叶。
她双手奉上,客气地呼唤道:“刘妈妈,请喝茶。”
刘妈妈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钱文珠身旁的小丫鬟?当初可是她送秦钰婉入火坑的。以前是穿着胭脂红色的衣衫,看着很是俗气。如今穿清新的水绿衣衫,这周身的气质清冷了不少,着实是不一样了。
刘妈妈瞅着她看了许久。
朱伯川咳嗽一声,问:“刘妈妈,你认识她?”
鸳鸯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瞥了她一眼。
刘妈妈会意,怕说漏嘴,只是小心翼翼地应答道:“王爷,不认识。我看这丫鬟俊俏,多看了几眼。”朱伯川并无发现有什么不妥,爽朗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刘妈妈继续赞美道:“我看是王爷调教得好,你看这丫鬟多水灵。”鸳鸯甚是满意,拎着银色茶壶怯怯地退下了。
朱伯川定睛望了一眼妇人,开门见山,“刘妈妈,此番前来,有件事要麻烦你。”
刘妈妈眨巴着眼睛,故作不知,问:“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他伸出手,扶着宽阔的额头,轻声叹息。“刘妈妈,你的姑娘秦钰婉,能不能让她到我府上当舞姬?我府上正好缺一个舞姬。”
“这……别的姑娘可以,至于这秦钰婉万万不能。”刘妈妈当即笃定地说。
她心里盘算着,秦钰婉可是珠翠楼的头牌姑娘。是她培养的摇钱树,怎么能轻易让出。
他的大拇指,揉搓着食指指腹,商量道:“不如我用千金买她如何?”
刘妈妈一听是千金,顿时眼冒金花。没有过多思忖,便连连答应了下来。
鸳鸯并没走远,躲在雕花木格子门扇边,偷听了好一会儿。一听刘妈妈应允,她脸上浮现一层阴沉沉的表情,阴鸷不定。
她碾着小碎步,去了拈花居。
拈花居,一扇扇如蝉翼般轻薄的雕花木格子门扇关闭着。屋内不时传来钱文珠微弱的叹息声。她被关了禁闭,已经好几日了。天天待在破旧简陋的房间里面,精神消磨殆尽。整个人犹如死寂一般沉默寡言,着实是可怜兮兮。
她倚靠在木门上,身体瘫软,滑落下去。跌坐在脏污的地上,顾不得华贵衣衫蹭上点点灰尘。她懊恼,悔恨,不安,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百感交集。
鸳鸯走近了,靠着轻薄的门扇,随口说了一句,“钱夫人,秦姑娘要回来了。”
她的身子一震动,颤抖了起来,双手开始哆嗦。她刚被王爷关了禁闭,如今要是秦钰婉回来。王爷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还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她甚是害怕,惊恐,不安。
她伸出双手掌,拍打着门扇,发出“砰砰”的重重的沉沉的声响。“鸳鸯,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要是败露了怎么办?”她发出一声哀号,甚是惊遽。
鸳鸯双手环抱,瘪了瘪嘴。看着光滑的砖石地面,商议道:“钱夫人,你莫怕,一口咬定,说不知道。王爷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听了鸳鸯安慰的话语,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缓缓落地。她伸出手臂抚了抚发疼发闷的胸口,舒了一口长长的气。
她眼睛微微闭着,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身子放松了很多。
“鸳鸯,一切都要靠你了。”钱文珠轻叹一口气。
秦钰婉的归来成了压垮她脆弱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已经无力反抗,无力去抵挡。
鸳鸯倒是冷静大方,拍了拍胸脯,豪气地说:“你放心,一切还有我撑着。”
此时此刻的鸳鸯明显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殊不知,她不过是翠绿枝头一只可怜的知了,王爷一根手指便能将她捏个粉碎。拈花居异常安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聒噪,没有乐声。更是没有冷暖,一片死寂。
钱文珠缓缓起身,趔趄着走向床榻边,倚靠着床头。砰然倒下,这一睡便是好几天。
软禁期间,钱氏病了,便由鸳鸯来照顾她。宸王府大大小小的破事堆叠到阮小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