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水没有上了副科一级心中不免不悦。
但那种糟糕的心情很快就被杏河坪的一件事给冲淡,甚至被撂到九霄云外。
没想到几天后竟然来了一个想不到的电话。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武学兵!
自从上次怏怏而散还没有再见过面。
武学兵是个大忙人,竟然想起来给他打来电话,使他感到非常意外。
他接起了电话,武学兵说让他抽时间去一趟。
他不说二话,立即就回到了武家岩,径直把车开到了武学兵的办公室门前。
走进屋里有四五个人。
几个人一见都起身离去,只留武学兵和武会中。
自从武学兵当上了书 记后,武会中在村里还顶一个支委,还是武学兵的一个得力助手。
无论从大棚菜还是村务上,武学兵都会和武会中商议。
武会中朝冯清水笑笑:“清水,杏河坪和武家岩挨着不远,有时间就多回来和咱哥们聚聚,反正你现在也是无事一身闲。”
在村里乡亲的眼里,冯清水那扶贫就是一桩休闲事。
扶贫工作队在以前也是常有的事,大多都是下乡走一走,该回单位领工资就领工资,没有谁能扶出个什么样子来,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县里已经督促过好几次了,可是,唉——”冯清水说着不禁流露出很无奈的表情。
武学兵一听接上了话:“这次的扶贫看上去不同往常,看起来上面看不到切切实实的效果是不会松劲,必须做好长期呆下去的思想准备。”
“是,可是那个村子里的人——这个你们也知道。”冯清水苦笑了一下。
“那个村就是一群墙头草,你扶他也不直腰,要不,你们县局是有钱单位,多给他们分点钱算了。”一听武会中的话就是在开玩笑。
冯清水只能摇着头笑了笑:“让你说准了,杏河坪村从干部到村民就是这个想法。可是,那能把一个村子扶起来吗?”
这时,武学兵插上话来:“清水,你上次走了以后我也一再考虑你的话,想来想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不知那个村子里的人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伸着手等人给钱哪。”武会中又递来一句风凉话,也是一句一针见血的大实话。
冯清水依然是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能看着咱们村这两年的飞速发展心中干痒痒呗。”
“这几天我们研究了一下,武家岩拉动一下杏河坪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武学兵正色说。
不等武学兵话音落地,冯清水眼睛里放着惊喜的亮光:“真的?能帮帮他们吗?”
“不过,还要看他们自身!”武学兵又说。
“是啊,清水,他们还像现在这样不动不转的那可不行。”武会中收起了刚才的笑一本正经说。
冯清水点了点头:“是啊,不管谁扶谁帮,想从根本上富起来就必须付出辛勤的劳动才行啊。学兵,你说说,你们考虑怎么个帮法?”
“我们是有条件的。”武学兵说。
“什么条件?”冯清水一听惊诧地突口而出。
“是这样,清水。”武会中接上说:“武家岩可以和杏河坪村联办一个多种经营项目,我们可以先投一些资金过去,但村民们也要自筹一些资金出来。”
“这样行啊,为了拉动他们,咱村能出资金,他们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冯清水立即说。
“清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的多钟经营指的是,一,发展养殖,特别是牛和羊。这样的话就要建设成有规模的牛羊房舍,需要有宽大的牧养草场,还要保证牛羊的有机饲料配给。二,现有大棚也要扩建,但现在的大棚种植种类还远远不够,如果能行的话,我们准备上一些名贵药材的苗种,还可以培育一些稀有菌菇之类的食用菌。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解决所有的村民以及周边一大片的闲散劳动力,再就是,我们需要利用杏河坪村所有能利用的土地,特别是河湾地!”
武会中说完看着冯清水的反应。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冯清水原以为能吸引点武家岩的启动资金就行,看起来自己想得太肤浅太简单了。
他没有想到武家岩,不,武学兵他们能够有这样大的抱负和这样宏伟的计划。
他的内心感到很震动,既高兴又忐忑。
高兴的是他的扶贫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
使他忐忑的是武学兵他们这样的大手笔,杏河坪村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理解,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引起共鸣。
武学兵和武会中和冯清水这样说,虽然和冯清水蹲点不无关系,但最主要的是考虑到农村将来的发展。
他们当然不会白白去给杏河坪白投资。
他们没有那个投资义务。
他们已经看到只在武家岩这一亩八分地上发展没有前景,必须扩大规模才行,这样,上次冯清水的提议和请求在一定意义上起到了对此计划的催化作用。
他们压根也没有希望冯清水能给个准确的回答,没有希望他能就此拍板定案。
这需要杏河坪村的村支两委说话,更需要村里的老百姓点头认可才行。
冯清水把这个信息首先带给了村书 记王泰荣。
王泰荣听说武学兵愿意联手并投资心中当然高兴,立即召开了村民大会。
王泰荣扯起大嗓门做了开场白:“大家都到齐了吗?我们现在正式开会。”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刘老三去他闺女家了。”
“哦,就不等他了,其他家代表都来了就好——”王泰荣回了一句。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没事,要是给钱,我代他领就行。”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反讥道:“就你三饭小灵,让你代领去,还不等于肉调进了狼嘴里?这一辈子也没影了。”
大家不由地都起哄着大笑起来。
王泰荣已经习惯了这种开会气氛,不恼不怨。
等众人都嬉笑完,他才又粗声粗气地说:“你们都没劲说笑了吧?那好,咱们再继续开会。这次会议呢,不是一般会议,是涉及到家家户户脱贫致富的重要会议,希望大家都能郑重对待。”
“脱贫不就是给钱吗?还按人头分就行,磨叽什么?”还是刚才那个叫做三饭小的又扯着嗓子说,引得几个人习惯性地附和着笑。
王泰荣也不去理会他:“大家已经看到了,人家武家岩村现在搞得红红火火,大把大把的钱往兜子里流。”
“眼气有啥用!你当书 记的也给弄个大棚来,也给我们挣工资,我们还怕不会数钱?”有个中年人冷不丁地磕了磕烟袋锅说,像是在将王泰荣的军,又像是对村领导的鄙视。
这种话王泰荣已经听到不止一次,习以为常,也不与他计较,继续着他的话题:“大家也知道,我们是县地税局的对口扶贫单村——”
“每户以前分到那几百元钱有什么用!不够塞牙缝哩。有本事把地税局答应给的其余两万元都整回来。”又有人插话。
王泰荣撇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说道:“我身边坐着的这位领导也许大伙都已经认识。——”
“地税局的。给咱们要钱的领导。”有年轻人说。
从插进来的这一句,冯清水感觉到这句话反映出他在村民的心目中还站住脚。
“武家岩的,谁不认识!”又有年轻人接着说。
“对,三丹丹说得没错。”王泰荣接着说,“昨天呢,就是老冯凭着和武学兵一个村的发小关系才费尽周折苦口婆心地做通了武学兵的思想工作,答应给我们村投资,带着我们一起致富。”
这话一出,下面却出奇地安静。
只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突然有人冒出一声来:“武学兵?他能答应给我们投资?那可是和咱村有仇的人,你不是又在糊弄父老乡亲吧?”
大伙扭头寻声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原来不是别人,是韩大海,韩大脖子!
冯清水只知道多少年前武三海被砸死那件事,具体实情相知甚少,对韩大海更是不了解。
韩大海随着年龄偏大已经不再是村里的领导。
不过他还是念念不忘自己是共 产 党员。
也许这是他在村里的唯一值得炫耀的身价。
当他发牢骚被村里领导回呛的时候就会说他是一名党员,有发言权。
年轻的后生干脆就取笑他叫他韩大党员,杏河坪村的纪委书 记。
当然,这句话也带着几分讽刺意味,既对他也对杏河坪的村干部。
王泰荣只瞧了他一眼接着说:“人家武学兵可不是咱这点小心眼,人家已经放话过来,只要我们愿意联手就可随时加入人家发财的队伍。”
下面的人都没有了刚才那种讪笑,目不转睛地静静听着王泰荣的话,看上去似信非信。
自然有许多人和韩大海的看法一样,怀疑武学兵不会真心实意地来投资带动他们致富。
王泰荣仍然继续说:“不过,人家也是有条件的——”
“看看看,我就思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慢慢就来了吧?”
随着韩大海这话一出,有人就附和道:“就是,就是,武学兵不抱任何目的怎会拿着钱往咱村放?”
“咱除了那两间破瓦房还有什么!他能有什么目的?”有个刀嘴子女人当下反驳说。
“是这样,武学兵说,他们投资可以,我们必须答应他们几项条件,其一,就是草地荒坡,一切有草的场地。”王泰荣接着说。
几个年轻人立即说:“草地有什么稀罕,随便搬去都行。”说罢嘻嘻地笑。
“就是,这个条件好答应。”有人说。
有一个声音很深沉地冒出来,是个老人:“草地可是咱们生存的命根子,谁家没有一两个牲口,要把牧草都划给别人,我们的牛驴吃什么?”
“对,四叔这话说到了点上。”王泰荣很肯定地说:“不过,把这个顾虑打消掉好了,武学兵答应可以把咱村现有各户的牲口都归到将来的大牧群中进行饲养,不仅还仍然保证有草吃,还能使我们的牲口有冬暖夏凉的房子,并且还有科学配方的饲料。”说到这里,王泰荣先特意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冯清水,似乎像是在确定一下。
冯清水很肯定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是这样!”
只说了三个字。
王泰荣随即看着聚精会神看着他的大伙说:“第二,要利用我们村的土地,特别是平整大块地,易于建设大棚的土地。”
“不行!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大家一看是韩知国,和韩大海是不出三代的直系兄弟。
以前韩大海当权的时候在杏河坪村两个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好兄弟。
不过他和韩大海不同的是,他没有诡计,性情耿直讲义气,在村里没有当过领导,但说话众人还是挺服的。
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年轻人都在心里尊重着他。
他这话一出,就连王泰荣也感到微微一惊。
倒是冯清水,反而感到不惊不乍。
并不是因为他不认识韩知国,而是在他的感觉中这个人是个敢说敢做很正派的人。
韩知国一言既出不免要说出他的理由:“大家想想,土地不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吗?这要是把我们的土地都献出去,那我们不就要喝西北风了吗?以前的地主和佃户就是这种关系。”
他说这话不要紧,一向和他发一个声音的韩大海也粗声粗气地附和道:“没错!他谋算咱的土地那可不行,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不答应,我现在作为一个共 产 党员,这个原则必须坚守!”
王泰荣看了看韩大海:“大海叔,不要说什么也上纲上线的,什么党员,什么原则,什么死呀活的。现在不是叫来大伙共同商量吗?”说罢又朝韩知国说:“知国哥的顾虑是应该的,但是,我们和武学兵他们企业要搞联营,将来和各个户主签的协议是有偿利用协议,最起码每年分得的红利和收入应该比大家现在每年种地的收入要高才行,否则不用说大伙不同意,就是我这个没本事的书 记也不答应。”
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冯清水见时机已到就插上话来:“对,老韩说得对,我们不是要把土地无偿拿出去,而是不用我们起早贪黑地种地同样也可以得到种庄稼带来的受益。”看着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又说:“不仅如此,我们的土地权益拥有者还可以享受年终红利,如果大棚项目的收益好,所有人都有一份常年稳定的工作,还能挣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工资。”
当他这样一说,有的人不免都显得很心动,特别是那些年轻人。
王泰荣看到人们的意向都在向着顺利的方向转化,心中不免显得很兴奋,接着说:“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和武家岩村一样,兜里有钱,住的有新房开着有汽车。”
就在他讲得正起劲的时候,韩大海把一盆冷水又泼进来:“想得好!书 记侄儿这是梦话!那要是大棚项目挣不了钱怎么办?土地没有收益,还能保证有工资?到时候就怕肚子也填不饱了,到那时找谁去?”
韩大海的话就像是往滚烫的沸水锅里填了一瓢冷水,所有人都不免安静下来。
大家都觉得韩大海这句话不无道理。
冯清水不得不出面帮王泰荣解释一下:“各位村民,对这位老哥顾虑,我可以向大家做个保证,在投资项目没有见到效益的前一段时间里,绝不会低于庄稼亩产平均收入赔付大伙,这个大伙请放心。我代表扶贫工作组向大家保证,绝不会让大家没饭吃。”
有年轻人说:“以前年来过多少扶贫的,呆没几天就走了,你拍拍屁股可以一走了事,我们到时朝谁要去?”
王泰荣赶紧接上话回呛说:“扶贫工作队虽然是由老冯主抓,但对我们扶贫的对口单位确定是冯阳地税局,老冯走了,冯阳地税局能走了?尽说没用话!”
冯清水笑了笑:“这个大家就更不必担心了,不仅地税局是杏河坪村长期精准扶贫的单位,县里都有责任目标要求,再说我们和武家岩联手后,人家要投资过来,双方还有合同保障,请大伙打消不必要的担心。”
等他说完,不少村民的脑筋似乎才转过弯来,点头赞同。
冯清水又接着说:“如果大家没意见,下一步就要对所利用土地的平均亩产数量做个预估和统计,在这里我要和大家强调一下,在预估和统计的同时必须认真细致,既不能估低也不能过高,我看——”
说到这里冯清水看着王泰荣:“老王,这项工作咱们村领导要参与着做,必须实事求是一次就弄好,咱也好和学兵他们具体商谈。”
“行,这个没问题,都是庄稼汉,谁还不知道哪片地的产量能有多少!人家武家岩愿意诚心帮助我们,我们可不能趁此欺弄人家。”然后又转过身去对着所有人说:“大家回去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异议明天就可以来村委签字画押,我们要尽快和武家岩那边商讨具体联营办法。”
都说杏河坪的村民刁蛮落后,让冯清水没有想到的是会议还开得比较顺利,而且似乎也很成功。
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有三户村民一直没等来,其中一户就有韩大海。
为了争取最快时间能和武家岩达成协议吸收到投资,王泰荣不得不和村里几个支委一起上门去征求韩大海的意思。
韩大海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他是一名共 产 党员,土地是国家分给个人的,他不能轻易就把土地出卖出去。
他还声称武学兵这次一定是挖了个陷阱,想闪空杏河坪,报当年的父死之仇。
他绝不会上当受骗,更不会轻易和仇家联手做买卖。
受他的影响,和他紧邻的两户人家也认为如此,不愿往志愿书上签字。
但他们的土地都东一片西一片地零散分布在杏河坪村所有土地中。
不用说是三家,就是一家不愿意,项目用地就连不成片,在建设中就会增加难度,甚至做不成。
王泰荣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从另外受影响的两户开始入手进行说服动员。
经过一晚上的思想工作,有一户村民开始转化,接受并签了字。
另一户说成什么都要看韩大海,要签一起签,要么就一起不签。
眼看架起来的一堆柴火就只缺一根洋火了,所有人都没了招。
韩大海是有土地使用权的,这是国家给人家的主权,任何人都无权剥夺。
为此他们想了很多说服的办法都无济于事。
王泰荣甚至还跑到镇政府去搬救兵,
在地税局没有承包杏河坪村扶贫的时候,一直在武家岩下乡蹲点的是祁副镇长。
他径直就找到了祁副镇长。
祁副镇长一听,这是大好事啊,人家武学兵愿意不计前嫌帮助拉动杏河坪致富,韩大海怎么会这样!
于是坐着镇长的专车到杏河坪找到了韩大海。
韩大海也没想到王泰荣会把副镇长请来。
初见也有点惊诧,心中又一想你就是请来县长又能怎地,俺的土地是国家给的,俺不愿意出让不愿意交到别人手里,你能把俺怎地。
于是心一横,任凭你镇长村长,任凭你说出花来,俺就是不愿意!
韩大海的顽固态度让镇村干部没有一点办法,大伙都倍感失望。
然而,事情的转换常常是人不能想到的。
过了几天一个让他们更加忧虑的消息又传入村干部和冯清水的耳朵。
韩大海的弟弟韩二海被提前释放了。
大家一听心里不由地就咯噔一下。
原来韩二海没回来,韩大海孤掌难鸣,大伙还在心中抱有一线希望。
韩二海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的出现让他们的希望更感渺茫。
再加上韩二海在监狱呆了这几十年,对武学兵怀着刻骨的仇恨,即使是说服韩大海答应了,也要让他再给搅黄。
全村人的心情都不免隐隐地感到遗憾和忧虑。
大伙心想着跟着武家岩能多挣些钱,字都签了忽然又没戏了,谁能不失落不心寒呢?
可是,韩家不愿意也有人家的道理和权利,别人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失望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天下午冯清水和王泰荣正坐在村里三间破房的办公室里闲聊,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个子走进来。
冯清水不认识,王泰荣也看着眼生。
就在他们发愣的一瞬间,那人拉了一条凳子主动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瞅着王泰荣说:“泰荣,我是来签字的。”
虽然王泰荣要比他小,又是多年没见,但毕竟是从小就在一个村里,王泰荣岂能不认识?
他定了定目光,声音有点不太确定:“二海?你是二海吧?”
韩二海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兄弟,是我。”
王泰荣故作亲近地走进韩二海,两只手拉住韩二海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韩二海:“二哥,你胖了,我都不敢认了。”
韩二海也不避讳:“老了,进去的时候才二十岁,现在就要奔五的人了,大家见了都觉得生分。”
“二海,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让你哥告我一声,让我用车子接你回来。”
“哥,你的好意我领了,上级通知得急,我就自己回来了。哥你有车了?”韩二海反问道。
王泰荣本来是虚情,被韩二海一问,不由地不好意思:“哪有,这不是工作组冯组长有车嘛,可以去接你的。”
听王泰荣这样一说,冯清水也说:“是啊,兄弟从哪里回来?我有车的。”
他一时没有想到就是韩二海。
他们本不认识,这样说也符合情理。
韩二海听他这一说马上就站起身来毫不忌讳:“冯组长,不用,我是韩二海,韩大海的弟弟,听说武家岩要和咱们村联办经营,我就觉得很不错,就想着过来把我家的协议签了。”
冯清水和王泰荣交流了一下眼光。
韩二海的这句话是村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更是出乎他们两个的意外,没想到韩二海会是这样一个积极的态度。
王泰荣似乎还持有怀疑:“二海哥,你说的是真的?”
韩二海对王泰荣这种态度一点都不感到异常,用平静的口气:“武家岩拉动咱杏河坪村搞发财致富,这是对所有父老乡亲天大的好事,我们没有理由从中作梗,更不能拖了全村的后腿。哥,表在哪里?拿出来,我代表我们家来签字。”
冯清水不由地和王泰荣对视了一下,王泰荣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说:“二海,当时候你家的地是弟兄们伙在一块的,你哥和你都同意才行。”
韩二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啥,我哥他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势,别管他,我代他先签了,回去再慢慢说服他不迟。”
王泰荣刚把表放在桌子上就听见门口一声粗喊:“二海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怎么能把地拱手让给仇家?你是不是这几年在那里面脑袋出毛病了?”只见韩大海闯进来嚷嚷道。
他接着又看着王泰荣和冯清水说:“我给你们声明,韩二海他要签字就签他那两亩一分地。其余地,他没有权力做主!”
“哥,怎么说多少也说不醒你!当年和武学兵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说是我把武学兵他爸打死了,怨不得人家。你还这样耿耿于怀有意思吗?人家现在要对咱村好,带领我们致富,还愿意往咱村投钱,你还这样!”韩二海说。
韩大海指着韩二海:“二海,是谁带着公安星夜把你抓走的?你难道都忘了吗?那武学兵就是一条恶狼,你怎么这么缺少心眼?还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
这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多人。
王泰荣也不愿意看到兄弟两个在村办公室里吵嚷,就对韩二海说:“二海,你兄弟俩还是回去商量好了再说吧。”
韩二海一把把表扯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签字:“别理他,大老粗,啥也不懂。乡亲们不能因为我们一家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上面签上了字。
韩大海在一边挺着脖子对王泰荣说:“那——你们给我双倍的补偿我就认可。”
“什么双倍!把我的那份将来都归给你!”还没等王泰荣回话,韩二海就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咱回去吧,别在这儿给大伙添堵了。”
韩大海的脑筋像是还没有回转过来:“二海!你才刚刚出来几天,就忘了仇啦?是谁让你在监狱住老的,你难道都忘在脑后了?”
“哥,有话咱回家说,在这里嚷嚷啥,走,跟我回去!”说着,韩二海也不容韩大海再多说就一把攥住韩大海的一只胳膊,一只手在后面推着后背拽将而去。
这一幕要不是亲眼看到,在场的所有人可能谁也不会相信。
韩二海进去的时候还是个胎毛还没有脱尽的愣头青,现在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多少年下来不仅不嫉恨武学兵,反而还说服他哥。
时间在变,事物在变,人心也在变。
过了好一会,冯清水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这个人没有在监狱里白蹲!”
“是啊,从一个死缓犯人能够提前释放,可以看出来,他在思想上确实有了很大进步。”王泰荣接上说。
他们正说着,有一个女人走进来:“泰荣,把表拿过来,我也签上,就剩我家了,我们可不能拖了全村的后腿,让乡亲们戳脊梁骨。”
王泰荣看了看顺手把桌子上的表往她的面前推了推:“你自己就没个主意?怎么要看着韩大海,他不签你也不签。给你做过多少思想工作,现在知道大海家签了你就来签?”
“还不是我家那口,左邻右舍的。大海说当年我家那个也参加过和武家岩的阵仗,怕被武家岩骗了嘛。”那女人说,“今听说大海和二海都签了,他不好意思来,我就来签上得了。”
不管怎说,杏河坪村的村民算是都同意了和武家岩联办多钟经营的意向书。
这也稍稍地让冯清水松了一口气,也让王泰荣等村领导少了一份烦心。
但是,接下来的重头戏还在后面,他们都不知道武学兵等人会如何来具体操作此事。
不过,只要武学兵愿意带着杏河坪村一起干就行,土地都愿意拼出去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正所谓:
寒冬吹来风还暖,
冷雪堆来不觉寒,
心中只要希望在,
过年粮粗肚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