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开时闹的那一场,乌独卜与赛里布没有再为难我们。
而我们也很识相地几乎不出马车,只是由昌平哥哥拿来一些吃的与药物。
中途休整时,渤海人总是会架起炉子烧羊肉,时不时还会赐给我们一碗。
可膻味实在太重,闻着只想呕吐,又不好拒拂,便只能由昌平哥哥喝下,我们吃些干粮充饥。
起初还勉强能忍,只是途中遇雨,连带着干粮也有了星点潮味。
我们久吃干嚼,磨得口腹生疼,嘴唇也起了大大小小的水包,再加上受伤的淤青与伤口,整个人狼狈至极。
因为泥泞难走,马车多陷泥潭,不免又耽误了些进度。
经过柞城时,乌斜保押着大皇兄的妻妾赶上了我们,两路人马便汇成一股,一道前行。
只是我们一直躲在车上,一直也未曾碰面。又行了几日,雨势越发见长。
因为早间吃了霉饼,不少女眷又都闹起肚子,大军不得不就地停下,在一荒郊落脚。
我与辛姐姐极力克制,可忍了又忍还是觉得腹痛万分,便让昌平哥哥守着嬛嬛,我们彼此照应着去净手。
人有三急,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身为俘虏,又处军营,这一私密便成了羞耻又高危的事情。
十几个卫兵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走进草丛,而后分散到周围团团把守。
我们只能往草丛深处走去,找一个他们探看不到的地方。而后轮流戒备,匆匆解衣。
本来宽大飘逸的裙摆,此时不免成为累赘,宽衣提裙再快,也免不得多耽误些时刻。
脾气好些的渤海兵会不耐高喊,脾气差些的更是直闯进来,令人胆战心惊。
好在看守我们的渤海兵尚且安分,并未过多为难,我与辛姐姐慌忙了事,提着步子便往草丛外折返。
我们刚为短暂的安宁而庆幸,没成想又陡生波澜。没走几步,直撞上一个庞然大物。
我与辛姐姐躲避不及,被撞得斜躺入草丛。
待拨开眼前的荒草,只见我们的跟前矗立着一团黑影,定睛细看,居然是圣寿寺那个看押我们的大胡子。
他神色慌张,右臂弯中正夹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人,女人的裙摆正红隐有点凤,似乎是皇后。
二太子曾下令,不许军中将领擅自劫掳高品阶的女眷,这个大胡子浑身紧绷,不时左右张望,必然是私下违令,强行掳人。
我与辛姐姐缓慢起身,正对上他被凶光填满的眼,一时头皮发麻,进退不得。
他收缩的眼珠与掀动的鼻翼告诉我,他动了杀机,或许是被手里的女人掣肘,又或是碍于外围的渤海兵才迟迟没有下手。
辛姐姐扯动我的衣袖,往侧边拉去。这时,那女子的余光扫见我们,便用沙哑而破碎的声音哀求:“救...救我。”
我咯噔一下,微挪的脚掌再无法移动半寸。
我犹疑着:救她吗?
若是我们横插一脚,那大胡子必然不会放过我们,若是他舍弃了手中的女人,转而抓住辛姐姐与我,又该怎么办?
不,不可以,我不能让辛姐姐涉险。
我刚打定主意视而不见,那大胡子便恶狠狠瞪我们一眼:“不想死就快滚。”
我像是得了大赦,利箭一样拉着辛姐姐飞跑出去,一直跑到荒草丛与石子路的交界才终于停下。
我捂着胸口,抚慰着几乎飞离的心肝,心跳还未平静,便听一声呼救,幽灵一般飘荡过来。
我前行的脚直直绷着,好像被这叫声绑住,再无法迈出分毫。
辛姐姐喘着气,与我道:“她是曹皇后,也是个颇具才情的女子,刚被封为皇后还不到半年,没想到就遇上了破国之难。你有什么法子帮她吗?”
我犹豫着是否要折返,可大胡子的警告很清楚,只要我们敢坏他的好事,他便会让我们暴尸荒野。
退一步说,即使我们想帮她,我们也不过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又怎会是一个渤海军将领的对手?
可她苍白成那样,如若我们袖手旁观,一条生命也许会就这么消亡。一国之后,难道就这么横尸荒郊吗?
我正踟蹰,又听辛姐姐开口:“我们两家本是世交,待字闺中时也是极好的,一起嫁入皇室。
如今又一起落难,既然能在这里碰上,想来也是缘分,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本就犹疑,又听辛姐姐哀求,再无理由逃避,当即转了主意,思忖搭救的法子。
辛姐姐指着前方的兵士问我:“不如我们去告知看押我们的兵士?”
我回忆起刚刚那大胡子的穿着,通身上下未见金饰、宝石,想来不是贵胄。
所配腰刀,裘服比普通兵士又要精致些许,大概是个初级将领,便摇了摇头。
“那个人的职务比这些兵士要高,我们得找个将帅。”
我走出草丛,往不远处的人群中张望,想从中找到一个职务更高的将领,偏巧就见乌独卜正站在一辆马车旁,伸着手接住十四姐。
我连忙拉着辛姐姐上前,将他喊住:“珍珠大王请留步!”
他定住脚步,转身见发话的人是我,两条眉毛瞬时下压。
“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我看他极不待见我,怕将他惹怒,忙解释:“我不是来挑事的。”
“临行前,二太子曾下令,军营上下兵士不得擅自欺辱大郑女眷。
但我方才见一兵士公然违令,竟将曹皇后掳走,还请大王惩治并救回曹皇后。”
乌独卜瞥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大惊小怪:“皇后又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一俘虏,等玩够了,自然就送回来了。”
我逼迫自己冷静,继续劝言:“曹皇后秉性刚烈,如若受辱,她一定会自戕以全颜面。
大王曾向太子担保,会将我们平安押到上京,难道要因为一个小将而食言吗?”
“我们虽为俘虏,却也是大郑天子的家眷。就算被遣送分配,也该入皇亲国戚之家。”
“他不过是个小将,先不顾太子之令,又越主帅之权,大王难道要姑息这样的人吗?”
我知道乌独卜绝不会因为对一个陌生女人的同情而阻拦大胡子,便只能搬出二太子,就算是不顾二太子,他总该顾及自己的颜面。
他的额上青筋隐现,我以为是被我说动,决定出手,可他却忽然揪住我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