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名:人类移民之路 第一部 作者:卜语 本章字数:10386字 发布时间:2022-05-29

1 既贫又穷


在中国古代汉语中,贫穷两字是分开解释的.

贫=是没有钱的意思.

穷=是没有官爵的意思.

穷字最早见于甲骨文,造字本义为身居洞穴,身体被迫弯屈、不自由,后引申为物质上困顿的、不得志的、贫困的。

又由此划分三等贫穷:以上等贫穷为主角,相对而定义得到结果,则上等贫穷为不贫不富,中等贫穷为贫穷,下等贫穷为极贫穷。以中等贫穷为主角,相对而定义得到结果,则上等贫穷为富有,中等贫穷为不穷不富,下等贫穷为贫穷。以下等贫穷为主角,相对而定义得到结果,则上等贫穷为极富有,中等贫穷为富有,下等贫穷为不富不穷。饱汉子划分饥汉子,吃饱了撑着的。把贫穷分等级就是将贫穷之人的颜面全撕了。

 

米拉家既贫又穷。贫穷之人,脸上发不出满足的笑容。父亲从来不笑,母亲偶尔一露笑脸,是将自己脸皮子弄出几折不规则的皱纹,比哭难看。看一户人家是否过着好日子,一看父亲脸色,二看母亲衣着。父亲脸上经年一块黑一块黄,分布不均匀,是因为患病和长期缺乏营养。他们家的食物缺少锌磷硒维生素蛋白质。母亲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花色,是洗了无数次,穿了多少年,模模糊糊无式无样。母亲在一个校办印刷厂做打包工,劳动强度和薪水成反比。穷,就是有人在大冷天将凉水浇淋你的脊背,是你忘不去,永久的颤栗记忆。这其三,就是看这户人家桌子上有什么吃食。这户人家,每天早餐白粥,妈妈自己腌制的咸菜萝卜头。有一颗白煮鸡蛋时米拉的,只有一颗,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妈妈要多煮一颗给爸爸,被爸爸严正拒绝。他认为自己已经去日无多,不必浪费那一颗鸡蛋。也就是说鸡蛋的功效拯救不了他。父亲有严重肝病,从接受再教育的农村,回到出生地大城市。他想要找份工作,没有单位接受他。因为他已经病入膏肓。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受一个干不了活,还要为其支付医药费,准备丧葬费的人。这令他深受其辱。为了做人起码的尊严,他撑着病歪歪身子,给学习落后的孩子上文化补习课。收入家长随意给就行。他有谦谦君子品格。偶尔他会去熟食店买半斤猪耳朵,去杂货店买一小瓶白干。然后抿着白酒嚼着猪耳朵边哼着小曲儿其乐融融。这快乐的画面定格在女儿的脑图像储存中,一生不能抹去。衰颓的人生于他,并不是终极悲剧。爸爸有哲理名言:士可穷,不可贱。既已烂命,无力违逆。万万不可自堕为贱。他教导女儿,命穷还有一条大道可自救,也是唯一一条大道=念书。念书可挽颓运与悬崖。知识滋养精神,精神就不会萎败。爸爸有知识,有精神。所以他不会萎败。小时候的米拉,黄黄小脸,细细脖子,一年四季穿校服。买校服是强制性,没钱也得买。买了校服,妈妈没有余钱给买女孩儿穿的衣服。从此她憎恨校服的颜色,那种野草不如的惨绿。她渴望有一条粉色带蕾 丝边的连衣裙。古人有画饼充饥,同学扬朵有好看衣服,米拉就照着画,过个瘾。她给妈妈画衣服,告诉妈妈以后要做服装设计师,给妈妈做漂亮衣服。妈妈高兴称赞她一定能做好。爸爸说,梦想会给你飞翔的力量。米拉在爸爸妈妈的慈爱信任中慢慢长大长成,在自己画的霓裳幻象中,张开了女孩子飞翔的翅膀。

 

星期五晚上,扬朵被米拉邀请去曼哈顿一家泰国餐厅吃泰国菜。泰国菜酸酸甜甜小辣,合乎她俩的口味。暖色的灯光,幽静的环境。一周的辛苦工作后,滞留在体内的毒素,在悄悄消解之中。她俩小学初中一直同班,直到扬朵被父母送进了私立高中,住校。后来她们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学。虽然有联系,但很少见面,直到扬朵来到纽约。

 扬朵琢磨坐在对面的米拉。三分之二的头发是金色,三分之一是棕红。约有20厘米长,趴在头顶,好似一头小宠物。饱满的瓜子脸,皮肤润白如脂,化了淡妆。眼神射出反向思维的光谱,一副设计师派头。米拉看扬朵,回想这多年的情谊,是从她家的衣橱里衍生出来,一直跟随到这里。扬朵身上穿的米白裙袍,-青春来自远古-,出自米拉之手的大牌,是米拉送给扬朵的,穿在扬朵瘦高的身材上,飘逸端庄。是米拉对于扬朵所馈赠的衣服的回报。米拉先来留学,临走时,扬朵送给米拉一大箱子四季衣服。让米拉在留学期间,都没有为穿衣而花过钱。她们之间的感情既纯洁又隔阂。是米拉对扬朵一直有疏离感,扬朵对米拉唯有真诚喜爱。米拉从未提出让扬朵去自己家玩,似乎也是她俩心照不宣的约定。扬朵认为,她们现在的感情,具有成年女性的特质了。 米拉说扬朵你生下来就活在美食包围中。你曾经给过我多少零食吃?牛肉干,鸭胗干,话梅糖,椰子糖,五香豆,杏仁饼干,云片糕。那时候这些美食对于我就是莫大欢喜。

扬朵夹了一块菠萝鸡丁进嘴,笑道:谢谢你记得,米拉,我是最爱你,就和你一个人分享的。

米拉吃得很慢,面前盘子里的炒饭就动了一勺子。她沉浸在少时的回忆中:下午放学了,你说家里没有别人,要我跟你回家玩。你在卧室里把你的衣服一件一件展示给我看。说你喜欢哪件取回去就是你的了。扬朵差不多吃完了盘子里的菠萝鸡丁,说,可是你一件也不要呀。米拉叹道,你不知道的是,那时候,我心里的感觉不是感激你,而是讨厌你。因为你知道我没有好看的衣服穿。甚至觉得你是在羞辱我。那时候,你每天放学回到家和周末两天,必定要换穿你妈妈买的漂亮衣服,有的只穿了一次就送给表妹。是不是?

 扬朵楞楞看着眼前盘子里最后一块鸡肉,失去了想吃的欲 望。妈妈讨厌校服,强行要她换下。说穿那么丑陋的校服是可耻,和下层孩子混为一团是不能接受的。米拉在周末也穿校服。她送衣服给米拉,是要她周末换穿,让她高兴的。那时她不懂,为什么米拉不愿意接受,也不高兴。因为她和她不在一个阶级。这是米拉后来告诉她的道理,米拉不会对此感恩戴德。

 米拉喝酒,脸红,说话:看看你妈妈一年四季穿的衣服,再看看我妈妈身上穿的衣服,你就明白这世道有多么不平等。你妈妈夏天穿真丝连衣裙,冬天穿羊毛衫裘皮大衣。我妈妈夏天穿人造棉裙,冬天粗布棉袄。你爸爸官运亨通满面傲气;我爸爸贫病交加,熬不过中年已死。你们是被人仰视的阶级,你们有官位有钱财。我们相反,我们家徒四壁,是被忽视被鄙视的底层人类,是城市贫民。米拉双眼噙泪,酒精刺激,泪水滑落到桌面。

 扬朵往后靠到椅背上。这就是她们俩之间的隔阂所在,阶级隔阂,横在米拉心里。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扬朵的脸却是冷冷的:米拉,现在,你是公司首席设计师,一流专业水平,级别比我高,可以不要再提阶级了吧?

 

米拉转过头看窗外,城市灯火四处闪亮,没有一个窗口是属于她的家。那年她高中毕业考入本地一所名校服装设计专业。当她将录取通知书递到爸爸虚弱的手上,爸爸已经看不清文字。她一字一句念给他听,他吃力点着头,生平头一次笑得舒心满意。他熬到了,等到了。爸爸要求妈妈做一桌好菜,买一瓶酒。他点了竹叶青,他最喜欢的酒。他要为女儿庆贺,也是为自己送行。爸爸喝下竹叶青喊起了一嗓子:太阳………一出来呀…………满山红呀,哎嗨哎嗨呀……;旧社会……我们穷苦的人哪,是人下……人,哎嘿哎嘿呀;共 产 党救了咱,翻了身,哎嘿哎嘿呀。可怜他一口苦气憋得太久,吐不出咽不下,人慢慢从木板凳上滑溜下去了。他没有再次醒来。他平静地和这个不待见他的世界言和,去到另一个为他预留着的地方去了。那是唯一不分贫富,没有等级的地方。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也得病去天国和父亲相见。没有了父母亲的孩子,是孤儿。她踏着爸爸足迹前行。做家教付学费生活费。士可穷,不可贱。爸爸活在她的血液里。大学里不少女孩靠着糖爸爸付学费买化妆品名牌锦衣。令她不齿。她们将很快变成烂桃子。青春的鲜活消逝如电。她们以后的人生将在中毒的血液里残喘。而她安得清贫,任意青春本色美;她守身如玉,期许自己将玩大局面,以她纯净的心怀,高昂的精神。

 

扬朵幽然,喝下一口蓝莓汁,表达自己的心意:米拉,在那样的困境中,你养成的是你自己独立的品格,奋进的人生。而我不是。我是在父母筑成的水晶围墙里长大。我原先想要读人类学,可是顺从了父母读了英语系。爸爸说会安排我毕业后直接进外交部工作。大学毕业后,遭到母亲威逼相亲。父亲的上司带着儿子的英国学历和照片来提亲,母亲琢磨一番后表示满意,立即安排相亲。我拒不接受不去相亲。母亲一再催促软磨硬缠,毒害了我平静的生活。我绝不向媚俗低头,绝不将自己的人生简化成统一模式。我一走了之。

 

米拉仰脖子喝完杯中酒,双颊透出玫瑰红,醉眼朦胧,口中喃喃:阿切尔,阿切尔!我要去···去找阿切尔。米拉倒在桌面上。扬朵心疼米拉,她想念一个男人却见不着这个男人。她俩曾经向往的爱情,是心心相印的境界,而不是米拉如今一个人的魂梦牵绕呀。她俩躲在她家的储物室里抽薄荷烟,唱情歌。在棕黄色的烟雾中,扬朵抚摸米拉的面颊,冰冰凉的。她感觉到,米拉是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她要保护米拉。

 

扬朵曾有过一段情感经历。大二时,得到一大三男生求爱。他是个语言天才,精通三国语言,英语,日语,西班牙语,正在学习阿拉伯语。扬朵被他的才华吸引。他先一年毕业,要求扬朵去说服父亲安排他进入父亲掌权的外交部工作。还说等她大学毕业后,也直接进入外交部工作。他们将双双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也是顺应了扬朵父母的愿望。扬朵不愿意有求于父亲,不愿意以后的生活被他控制。他恼怒之下,嘲笑扬朵是现代塔里的女人,临水照镜的自恋者,自以为是的自由主义者。他走了,没有说过分手,就是不再联系,不再见面。扬朵后来想,假如当初答应他的要求,他们会一起在外交部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过上所谓幸福的婚姻生活?什么是爱情呢?难道爱情就是要满足对方的要求,违背自己的意愿吗?当然不是。

 

米拉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嘟哝着阿切尔阿切尔,扬朵呼唤,米拉米拉,男人要走是拦不住的。不要害怕,你不是没有人爱的孤儿,你有我,我将永远守在你的生活里。扬朵扶起倒在桌子上的米拉,抚摸米拉的面颊,冰凉凉的。扬朵将米拉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搂着她的细腰,走出了餐厅。曼哈顿夜色温柔。

 

 

 

 

 

 

2 穿在身上的诗

 

青春是要于实际人生之外,求理想人生。

米拉从大学就开始做家教挣钱存钱,上完大学二年级后,自费留学来到纽约学习服装设计。学费昂贵,她的英语高分为自己争取到部分奖学金。她在校学习刻苦努力至顺利毕业,开始实习生涯。她接到一家时装公司的面试通知,地点在双子楼右楼2202房。老板用眼角扫了一眼米拉,示意她坐下,顺手抓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她的办公室极大极乱。据心理学测得,将办公室或者居家折腾得越乱,越能抚慰内心的焦虑。当然巧克力也具有此功能。她读完米拉递上来的个人资历陈述书,抬起头细看米拉。她带着金丝边眼镜,两条浓黑眼线圈起一双祖母绿眼眸,闪着敏锐评品的神色。

 她问话:你八岁开始画衣服?

米拉点头。贫困女孩画衣,灵感从那雅幼清澈的心泉,流淌而出。

···我对那些原始画感兴趣。你还有保存吗?

米拉点头,递上一卷。母亲精心为她保存的少女的涂鸦。各色女装,来自于原始情怀,现代渴望。每次画完一副,都先交给母亲欣赏。看着母亲笑容满面,她心里暗暗使劲,长大后,一定要为母亲设计最好看的衣服。

 

祖母绿老板一张张看完米拉的图画,她抬起眼睛,频频点头,眼光里显出欣赏:你有天赋,有激 情。我接受你在这里做一年实习生。具体工作事项和公司制度纪律,将由我的副手阿切尔指导你告诫你。你现在就去找他,他的房间标牌是灰色。我们这里所有房间不用数字,用颜色标记。不能认错。米拉点头鞠躬往后退:谢谢老板。到门口转身拉门出。抬头见老板的房门标牌是巧克力色!

 

 

米拉敲开阿切尔办公室的门,以为见到了爸爸的灵体。阿切尔一头灰白发,面孔清癯淡泊。凡尘不染调子。他有和爸爸一样的超凡脱俗的气质。爸爸周身自带有一圈一圈白光,遮弊住了破衣烂衫的寒酸气。他的眼神总是到达远方。眼下的世界和他无关。阿切尔飘在由自己的灵气围绕起来的空间里,做的是尘世的事情。

 阿切尔让米拉在他右边一个略小的办公桌安身,米拉照着阿切尔的指令做事。阿切尔面容淡雅手指细长,说话轻柔富有节奏。遇到米拉问问题,他和她直视倾听,眼神具有强大的波纹流动。这波纹如电流击打米拉的脑神经,米拉即刻开窍。米拉在他的灵气的光罩里,发育,成长。是的,她再次发育,是精神上的发育成熟。

阿切尔的桌面上有数本东方神秘哲学书籍,工作虽然忙,他每天几乎都挤出时间翻看。他对米拉说,他早年大学时代对东方哲学兴趣极大,学习研究了不少中国古典哲学文学经典。他相信自古以来就有神仙,人修炼了,也能成神仙。米拉告诉阿切尔,自己爸爸一生修炼,一定已成神仙。阿切尔说我相信你爸爸是神仙,你是小仙女。

到了年底公司总结会。公司十来个骨干,围着椭圆形大桌子,听阿切尔做年度工作总结。因为米拉是实习生,阿切尔事先将米拉的作品安排在最后。前五位设计师呈现作品完毕,她听到阿切尔叫她名字:米拉,请显示你的作品! 米拉心头一热,目光眩闪,迅疾站起身。她眼眶润凉,望着阿切尔。她展开了自己的作品,一个实习生的作品展示。

 

麻布,纯白,长袍。窄长袖,低领,可显现青春昂扬的脖子。一身晶白,青春无辜。衣服前身右下摆,有墨写诗经佳句: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阿切尔,你明不明白这八个字是为你而写?长袍的后身是一女孩半侧背影,写意,手绘褚色。人类最原始画色,洞壁野牛。为什么祖先画野牛摁手印不画女孩?人类祖先在那样严酷生活条件下画野牛是因了艺术还是对食物的崇敬?延至今日,人类还是喜爱吃牛肉。野牛寄托着的是人类对于延续生命的渴望。她画女孩用褚色,是对于祖先的追思。祖先的基因就在自己身体里。褚色女孩半侧脸下面有点点珠泪。袍子的前后边摆全是碎片,剪碎拆碎,依麻布纹路挑开。参差不齐,有足足五厘米长度,呈现破碎迷 离之感觉。是米拉成长的轨迹。

掌声响起。

 

服装设计不单单是设计一件衣服那么简单,它需要你把材料与独特的艺术视觉和文化内涵相结合。创新是服装设计专业的真髓也是灵魂。贫穷与渴望,养育施与她充分的创意天赋。

 

巧克力老板将一块黑呜呜巧克力填进嘴,做了一个手势道:请展示你的原始涂画并加以说明好吗?

米拉遵命打开了她少时的梦幻之图。

 

她少女的涂鸦,似原始祖先留在洞窟壁上岩画般,原始精灵在天地间舞动。岩壁图案,因了无解而神秘动人。这片片衣画,诉说的是贫乏的童年,苦难的梦想。其美至纯,击中现代人杂繁无绪的头脑。在座者先鸦雀无声,后热烈鼓掌。

之前阿切尔看这些涂鸦,他的眼神出奇发亮,盯着米拉,米拉害羞垂下头。阿切尔心里想的是他在读诗,以画面组成的诗。她听见阿切尔说,米拉的画是诗,是可以穿在身上的诗。

阿切尔阿切尔!你领悟了一个东方女孩的心,的魂。众人再次热烈鼓掌。

 

六件作品——公司的五位设计师,每人展示一件,实习生米拉一件。米拉拔得头筹,获得公司年度创意奖。阿切尔宣布,公司决定留用米拉小姐,并为她提供签约设计师的机会。明年春季公司将推出的设计主题是——Youth from Ancient.青春来自远古。主设计者是米拉小姐。米拉是来自远古的精灵。

 

米拉心中默念:阿切尔,我有幸遇见你,得到你的帮助。因为你,我思想的碎片得以聚拢,灵感得以迸发!你成就了我今天的演示,明天的铺展;我将不负你所培育,一定会在未来上升!阿切尔含笑凝视着她。她垂下眼帘,泪水已迷蒙。

公司所有员工再次热烈鼓掌。米拉起身鞠躬。

祖母绿眼眸老板微笑首肯。顺便往嘴里扔进一块巧克力。

 

 

 

 

 

 

3 灵魂的灵魂


他嘶哑的嗓音像一把锉刀,轻轻锉在酒吧里每个人的灵魂上:

...Soul of my soul, heart of my heart,

The greatest treasure of my life that is what you are

Soul of my soul child of my heart

I love you more than you know soul of my soul

Into this world,we come with a heart open wide

And best of this life is all I ever want for you...

他的嗓音猛地撕裂:我灵魂的灵魂,我心的心。你走的每一条路,你活着的每一天,你永远都是我灵魂的灵魂,我灵魂的灵魂。

米拉的灵魂被撕裂淌血,鲜血滴滴落下,汇入圆锥体的酒杯。米拉饮血酒。

阿切尔递过来一个漂亮的纸盒说:米拉,送给你的,打开看看。米拉接过打开,是一条雪白的丝质手绢,左下角一女孩半侧身背影,写意手绘褚色。女孩的背部印着米拉品牌的名称:Youth from Ancient.远古青春。

昨天的公司会议将要结束时,有人端来起司蛋糕,蛋糕已被切成小块,方便每人取用。米拉吃完一块发现阿切尔不见了,就取了一块蛋糕,给他杯子里盛满咖啡,端着送到办公室。推开门发现,阿切尔不在他的办公桌前,这是米拉一直以来熟悉的一副影像。每天她推开门就见到他,他总是在那里,这就是命定被早已设定了的画面。他永远在那个地方等待米拉,为她每一个需求每一次呼唤而存在。不见他在老地方,米拉心头一空,她放下蛋糕咖啡出门去找他。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像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父亲飘过来了。父亲满头白发,很长飘在脑后面。一尊卖炭翁。他过来牵住米拉的手,像米拉小时候那样笑眯眯鼓励她。有父亲在,米拉从未感觉过日子困难。

 走廊尽头有一间会客室,透过玻璃门,米拉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后背,宽肩马尾辫。对面坐着阿切尔。他们俩面对面在谈笑。阿切尔凝神盯着那个男人,那神情火热专注,头顶上要冒出岩浆。阿切尔一贯的风度不是这样,是恒温的仪器。他的情感在地底下 流动,无声响无波动。眼下,阿切尔就如酝酿着的将要喷发的火山。

 那男人的后背似乎感觉到了米拉的视线,他转过身来,一双敏锐的眼睛扫过米拉。米拉浑身一抖。男人一副冷峻的面庞,一片宽阔的前额。阿切尔起身推门出来:米拉,有事吗?米拉轻轻摇头转过身离开。回到办公室看到阿切尔空空的座椅,她忍不住伤感掉泪。她明白到,这是情 人才有的感觉--妒忌,这是情 人的眼泪。她已经深深爱上阿切尔,不可自拔。

米拉抓起手绢,擦了擦眼睛。

阿切尔轻轻呷了一口威士忌,开口了:米拉,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纽约。我的灵魂差不多被纽约耗尽,枯干。我要挽救我的灵魂。

米拉轻轻发声:“和他一起?”

阿切尔点头:“激发我颓败的艺术创造力。”

米拉嗓子嗓子哽住:“和我不能?”

阿切尔苦笑:“姑娘,你正年轻,你正处在上升的激 情之中,你的passion会让你燃烧一阵子。人生最难得就是燃烧。你现在不需要燃料,你有的是内在力量。而我早已能源殆尽,我正在往下落。”

在所有曾经流经阿切尔生命的女人中,米拉是最鲜活亮闪的。他喜爱米拉,想要帮助她,但仅仅于此。女人们照亮过他的生命,她们像一颗颗流星,一闪而过,留下他孤独地守在自己的黑暗里。生命中,已没有石火电闪来刺痛他麻痹的神经,而他真需要这样的刺痛,越痛越好。他渴望生命升华,渴望精神上超脱俗世束缚,得到解救。他期盼有神仙来解救他。

 

米拉的心在抽搐。(你走了,我的燃料没有了,我燃烧不了了,火就要熄灭。为什么人总是在追逐灵魂的灵魂?自己追逐的灵魂却要去追逐另一个灵魂,却并不在意自己被谁的灵魂追逐)?

世界原本就以这样的形态存在着,人生的悲喜交集就在于此。所谓悲,是自己追逐不到自己想要的灵魂;所谓喜,是自己还有个灵魂可以去追逐。米拉不要悲伤应该欢喜。这世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幸运。他们遇不见自己灵魂的灵魂,无所可追。既未遇一颗可以追随的灵魂,不如维护修补好自己的灵魂,免于千疮百孔。

阿切尔看着米拉,言辞情义深长:“米拉,你是我人生中的一股清泉。我离开纽约不是丢弃你,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永远属于你,我的生命永远为你开放。”

米拉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泪酒,伤感的鸡尾酒。脑袋耷拉在桌面上。

(米拉飘下楼梯转个弯来到一个巷子口,阿切尔在那里等。他牵了米拉的手,走进巷子。巷子两边有各色店铺,灯光晦暗不明,有人影绰绰。他们在石子路面上奔跑,巷子深不见底。一个屋子,有烛光,父亲坐在光影下。阿切尔松开米拉的手飘走了,在云端向她挥手告别,进入一扇门,门随即关上)。

阿切尔!阿切尔!

 

阿切尔扶起米拉,米拉趴在他肩膀,神志模糊,双腿酥软。出了酒吧,阿切尔拦了一辆出租车,送米拉回到公寓。他从米拉的包里摸出钥匙开门,将米拉轻轻放在床上,盖上杯子。阿切尔看着米拉说:米拉,你是个很棒的姑娘。好好睡觉,好好享受你的人生。阿切尔来到大街上。已是半夜,风吹在他的前额。他仰望夜空,想起了很遥远的过去。眼前的路变得弯弯扭扭,又变成山路,有石砌的小径,直上山顶。他好奇,脚步不停往上走。


昆仑山上,太上老君掐指一算,思忖道:该收回这宝贝了。他招来巡夜美颜童子庚午,嘱咐庚午下凡走一遭。童子受了惊吓,跪地求情:“老君!求你放过庚午,我当倾力巡夜,再不敢偷懒喝酒也!”老君不解,问庚午为什么怕去人间?童子跪地不起:“去到人间便会自洁难保,身心发臭的!”老君摸摸白胡须笑了:“庚午童儿勿怕,你带个人回来即可,不要你泡在人世间的灯红酒绿中很久。”庚午问老君此人是谁?老君道:“他是我的宠猫,之前贪玩溜到人间。现在,时间已到,他该回天庭了。”庚午撇嘴不满:“我等着老君升我为天巡大将呢。”老君许诺:“庚午听话!待你带回我的宠猫,我任命你为天巡大将!你要如此这般。”

庚午听明白了,问老君:“此话当真?”

老君点了下巴:“当真!你要如此这般。“老君指点庚午。

美颜童子庚午起身,接过老君丢来的两件宝物,谢过老君,踏着云头告辞。某一天,阿切尔的梦境里来了一个人,他俊美威猛,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宝剑向他走来。阿切尔跪拜:哦,神仙!你是为了拯救我而来的吗?让我追随你去也。

 

 

4 庚午带回狸花猫

一群黑雁正在头雁的带领下起飞,目的地北向加拿大。它们排列整齐,好似一个黑色大箭头,唰唰往前方刺去。上午的阳光温暖它们的身子,令它们集体愉悦。队伍中,一只雄黑雁悄悄离开第六排挤进第五排,情意绵绵贴近一只雌黑雁,想要继续昨夜的情缘。他还陶醉在雌黑雁昨夜留下的气味里,不能清醒。

**这斯乱了队形,讨厌。雌黑雁心头不悦。她甩开他,往前飞进第三排。队形骚动散开,将他推回到第六排,再又聚拢。隔了三排,看不清她,闻不到她的气味,他沮丧气恼。而她,正欢快滑动双翼,不时和边上一雄黑雁调笑。

他顿时醋劲发作,纵身一跃,跃过第五排,第四排,插进第三排,一脚踢开情敌。雌黑雁瞪他,双目含恨,昨夜的温柔丝毫不存。被踢走的雄黑雁翻过身,扑上前和他厮打,雁群喧嚣,阵脚散乱。

**讨厌!讨厌讨厌!她飞进第二排,对头排头领打小报告,说他不守纪律。头领回过头大声训斥他,命令他回到第六排。他被当众羞辱,倔强高傲的心被撕裂,无地自容。他回过头,但,并不是飞回第六排,而是飞出了雁阵。

地面,洛杉矶一个小飞机场,一架直升飞机正在起飞中。直升机主人时好莱坞名导赛松,和情侣前往加勒比圣卢西亚岛度假。阿切尔坐在他身边,面皮被洛杉矶阳光熏成麦色,之前的阴气褪去,焕发异常神采。是庚午的灵已进入阿切尔的松果体。庚午在等待。他有本事在任何时候将阿切尔带走。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时机和天意,不能擅自造次,破了自然的局。他知道,今天是他完成任务的日子。他在阿切尔的脑子里加入某种物质,让阿切尔兴高采烈,满面生辉。他将带着高高兴兴的阿切尔回到天庭,献给祖师爷。

 

赛松事业顺利,钱挣得太多,花不完。他对阿切尔非常温柔,不要阿切尔做事,只要陪着他说话吃饭睡觉,他俩形影不离。阿切尔望着窗外,天空晴朗无云,飞机正往东南面飞去。东南面有迈阿密,往北是纽约。纽约有米拉。

她正坐在他的座椅上,在他的办公桌上工作。他的办公桌,他的座椅,办公用品,还在这里;他的气味,他的体温还未散去,包围着她。他只带走了水杯,她为他端过多少回咖啡的水杯,上面留着她的气味体温。她像昆虫般伸出触角,去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存在。他还在注视她,以他奇妙的眼神。这眼神经久不会散去不会消弭。物质不灭,他不灭,物理逻辑。这是他俩的城堡,她的骑士出门拯救世界去了,她守在这里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无论去了多久。他回来时,会看见她在等他。看不见她,他会伤心。她不能离开这里。

珊瑚一年长一厘米,如此缓慢,却能在海底存活多少年不死;蜗牛在自己弧形天地里安生,伸出头觅食看外景,缓慢进行生命方程式。沙蟹在退潮后爬出沙滩抓鱼吃。涨潮了,迅速退回沙窝。一次又一次重复不厌其烦。天地万物,在某个空间里活着,以自己的方式,一次又一次重复,直到完成生命历程。

她倒出马提尼酒入三角杯,打开音响。小号曲:《Manhattan》 散发开来。这乐曲是阿切尔的喜爱,他每天在傍晚时让它奏响。Rolf Kuhn一定是在黄昏暮色中得来灵感。这曲子就是为了欢迎黄昏来临,是黄昏迎宾曲。曾经有多少个黄昏,闭着眼听着它休息。此刻它一遍遍在办公室里奏响。她在这音乐声里,享受他们的黄昏。阿切尔留下他的音箱和喜爱的曲子,他没有带走他们的黄昏,他们共同拥有的黄昏。

 ……米拉,米拉,我走后,让《Manhattan》 陪伴你。音乐填补了没有了他的空白。我不能够将黄昏抹掉丢弃忘记。我也不能够以另一种物质去填满这留白,唯有这音乐。这留白是我的伊甸园。留白就是丰盈。留白就是希望。人活着有没有特殊感觉,是一个哲学问题。体会不到的人是缺憾,懂得感受的人是有福。阿切尔走远了,他留下了一个完美的背影。对于她,他就是完美。她一口饮尽了第三杯马提尼。她醉眼模糊,瞪着空了的酒杯。

 

雄黑雁飞离雁阵,望长空,唯有自己孤独的身影。心头悲怆,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将死,死在这茫茫的虚空。我死后,她会不会伤心呢?想到自己将死,自己现就淌下泪水。不,我不怕死,我要为爱情而死!殉情的黑雁,将成为爱情的圣者被崇拜!前方飞过来一片金光,多么壮观,死在那金光之中!他热血难抑,猛烈地对着那金光撞去!他晕过去,掉落下去,完成了炽烈的殉情。

当天的夜间新闻报道了一则突发新闻:好莱坞名导赛松乘坐的直升飞机被一只离群黑雁冲击,直升飞机的挡风玻璃被撞碎裂,飞行员双眼被玻璃碎片刺瞎,飞机失控,急速往下坠落,落进海中。机上三人全部遇难。

米拉在家看到了这则新闻,她知道阿切尔就在这遇难的三人之中。她喝完杯中酒,去厨房击碎手中的酒杯,取一根尖利的玻璃碎片,躺在床上,用玻璃碎片划破手腕。酒海深处,碎玻璃片跟着她,刺她割她,她浑身流血剧痛,在一片血海中漂浮。

 

·······················

(庚午跃上天庭台阶,肩膀上趴着狸花猫。太上老君正闭目修道,听到声响睁开眼。狸花猫从庚午肩膀跳下地,跪倒叩首。

·太上老君!徒儿忤逆,请恕罪!

·你回来了,很好。过来。老君摸着白胡须,金光一闪,狸花猫跳进老君怀中撒娇。老君轻柔爱抚,喜爱之至。

·老君!庚午回也!庚午从后面上前,跪下。

·庚午小子,你干得好!我升你为天巡大将!老君微笑颌首,发布委任。

·谢老君!庚午欢喜作揖,告辞接任去了。

老君抱着狸花猫飞升,隐没在巨大云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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