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人 黎安
书名:都市异闻录 作者:51hao 本章字数:5937字 发布时间:2022-05-29

何以为人(三):嘶叫的伤口

 


 

黎安恨她的父亲,九年。

 

若是要回忆起几个印在脑子里最深的东西,例如:

趁油烟机还没启动的时候就早早地出门,凌晨时被他醉言醉语吵醒。他满是胡渣的脸混着酒腥味,痴笑地亲自己的脸,把自己从睡梦中拉出来。

只有她的眼泪能让他清醒些,摇摇晃晃地又走出房门,和母亲谈论些事情,连灯也不愿意帮自己关。

她问过母亲,从不止问过一次。她总是解释道:

“把爸爸叫出去的是坏人,但爸爸要和他们做生意,要赚钱,要养家。”

养家?赚钱?——为什么要和这早出晚归的作息牵扯上干系?

她始终不能相信:父亲脸上醉醺醺的笑容——那会是被恶魔抓去谈判,分明像是去享乐至福了。她内心本没有不甘,但那种被唤醒的愤怒,那种不解,呛鼻的酒臭,混着不知道什么佳肴,让她容易浮想到他满面春风,在酒桌上高谈阔论的样子。

 

夜半,传来厨具被摔在地上,陶瓷碎裂的声音,像无处不在的恶魔,在低吟撒旦的诗篇。

清晨醒来,母亲的额头上有淤青,面容憔悴不已,再多的白发也无法抵换那种沧桑和疲惫感。她心疼地凑上去,哭着问,答复却出奇的一致——

“摔得,不小心。”

可她一定知道,半夜摔倒的不止是母亲,还有被打扫掉的消失的陶瓷碗,一大群不知名的东西,他们留在地板上的撞击痕都在,那是扫把如何都清扫不掉的。

扫把抹不掉的,还有千万个她无法合目的双眼,那份随时都要失去一切的恐惧和不安,化成眼泪渗进枕头的嘴里,不知觉地被消化掉了。

 

她从来没有正脸对过父亲,她不会有机会,偶尔也庆幸自己没有机会。他已经没有任何解释的权利了。

父亲用沉默提早扼杀了她的童真,她也在寻找一个机会,要反过身来,掐他一口。


 


 

父亲被抓走了。

是深夜传来的消息,她又从半夜醒来,只不过这次吵醒她的是母亲。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爸爸被抓走了。”

看着母亲在包里仓皇失措地翻找身份证,几张现金,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掉在地上乱成一团。

黎安呆在那儿,她知道她理应要跟着慌张起来,这为她如今的不知所措带来负罪感。

带来消息后,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一个通风报信的信使,一念之间,仿佛亲情都消失了。

说来好笑,这明明是亲情最为坚韧的时候。

到后来,她也没有哭,晚上竟然还传来了莫名的庆幸——酒臭和伤痛都离开了,离开自己,也离开母亲。她不清楚未来会如何,但一定要比过去好。

可惜的是,事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

 

平日新年里寒暄送礼的亲戚们都避而远之,母亲有好多个夜晚,光坐在餐桌前打电话,可没有一则是接通的。

哭的时日比平时更要多了:她并非为她父亲可怜的遭遇而流露怜悯之心,她只是心疼母亲掉落一地的头发,和比她多上数倍的眼泪。

无数个要垂死挣扎在命运边缘的时刻,把她压倒了。她不爱压迫感,从来都是。

 

可令她感到惊讶,无法理解的是,母亲藏了很久的秘密。

父亲很爱自己,也很爱母亲。

 

外出?

他要抓住一切讨好领导们的机会,肚子里装得下多少酒,就有多少的度量,前途便更宽广了。

偶尔也要练嘴皮子,到必要时刻还要撑着通红的脸即兴表演。

他返家而归的快乐不是酒精的麻痹——他是真的庆幸于自己解脱出来了,回到家里来了。

 

伤痕?

房贷和水电靠着他每天压榨的精神勉强撑过了如今,更要为她上小学和初中的学费做考虑。

他为此舍弃太多了,母亲如是说。那个骑着车四处旅行的背包客,再也回不来了。胡渣和啤酒肚是他不得不相伴而行的朋友,他同陪领导那样陪着笑脸对它们,把苦衷和不甘都吃进肚子里。

 

她反思过无数个夜晚,再把那些厌恶与烦恼翻过来回想的时候,那份怨恨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事件那空空的躯壳,她的内心也无数次给她打麻醉剂——她真的错怪父亲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会完全原谅他。直到后来的葬礼上,母亲哭得很伤心,她站在一旁守候,像是一桩雕像,静静地看着世间百态的变化,而自己却不带感情地死去。

 



 

到后来,她总算是有些想明白了。

父亲固然可恶,是一个可恶的受害者。无论如何可恶,掩盖不了他无奈的事实。

她的这种想法逐渐坚定下来。即没有亏待父亲,也没有亏待母亲,更没有亏待自己。

那些加害的人,他们是控制者,真正的操控手柄的人,把这可悲的世界当做是四方电视里的游戏。

他们口袋里有用不完的通行证,可以是一份签字,一句肯定,一杯喝不完的红酒,一片贻笑大方。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周身被沉默包围了,没有一个人不在说话,却没有一个人在说真话。

嘴皮外的皮囊渐渐摘不下来了——人们要用这些东西,在夜晚躲避吸血鬼的抓捕。他们要说些好话,就能创造出无尽的甘甜的血液,供那些食人魔们享用。

沉默在人们的背后,最不引起注意的阴影之中生出可怕的怪物,跟随在人们左右,等到他们不愿意妥协时,就发起脾气,跳上他们的肩膀,咄咄逼人地叫唤道:“你会下地狱的!”

更为奇怪的是,人们把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怪物当主子供奉着,而却少有人板着脸反问回去:“这是为何?”

这些妖精,这些缠人的恶心的地精,他们到底有些什么魔法,能让人们在沉默中无奈地沉沦下去,丧失了所有的斗志,他们抛下矛戟,缴械投降,下跪的样子如此坦荡,像是良心和肉体分离开来——不会为此受到颤抖,固然不会后悔。

 

正是这些怪物,缠绕在母亲的身旁,惹得她逼出眼泪来,凶手并不是父亲,他再可恶,也算半个无辜者。

一份来自圣堂的曙光照下来——这是她想要走的出路,她要牵着母亲的手,走过荆棘遍布的地狱,走向遥远的圣城中。

她要乘着神的指引,走往她想要去的路。


 


 

她始终记得自己曾在书本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改变规则的前提,是适应规则。”

即便当下的事实让她如何不能接受,可生存便是创造可能的根本前提——这是母亲对自己说的。

二者相互交融,形声中描绘出了她世界观的地基。

母亲已经够疲惫了,她在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是黎安唯一的机会。母亲很爱父亲,这要比自己对他的爱多得多。那是十余年来艰辛岁月的见证,上天把它无情地夺走了。

准确来讲:上帝指使那些地精这么做的。

她固然要尽自己的权力,亲手掐死那些可恶的小生命。可这一切都需要母亲看在眼里。

她不该成为新的负担,她应当成为骄傲,悲怆的命运指示着她:“非此不可!”

比起去做一个社会的精英,对她来说,想从中跳脱出来要难上更多——

黎安以全县最高分被重点高中录取,又以全市前10名,走上了一流大学之路。

而在众说纷纭的志愿填报中,她选择了一条人们意想不到的路:她报考了警校。

 

优异的成绩让她有了些许底气,可她仍从骨子里排斥那些形式主义。

她意识到,自己正离那恐怖的权力中心越来越近。

她坚信着,要用至高的正义来肃清罪恶与不公。这也是她报考警校的理由。

五年后,她被调到了公安厅局做实习,不久后又因优异的办事效率为人所重视。

那是一个满面胡渣的人,从他的身上,她看见了父亲的影子,再加上一些冠冕堂皇之气,自己便又厌恶起来。她不会愿意,也不会甘心为这种人所指使,她抱着幻想——上层能帮助自己拨开云雾,攀爬得更高些,爬到这所有的头上,她到时才能采得些许阳光带回家。

信念渐渐地淡去,不到必要的时刻绝不会出现。沉沦于现实的她比起任何人来都要有干劲,可也不禁让我感到可悲。

为此,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喜笑颜开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她本就没有喜笑颜开过)。但如今的处境,是绝无快乐产生可能的。

麻痹感正灌醉她的全身,活生生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游走于生活之中。听从“基本物质需求”的骗局,她陷入了追求指数性增长的物质欲望的骗局中,就算爬不上去了,她仍要怀有侥幸地往前探出头去。

“蹦蹦跳跳看,或许能看到出路。”

周围的人们如是说,引导着她的心也在默默祈祷着。

 



 

一次偶然的机会,令她厌恶的领导带着她进入了一场饭局。

金碧辉煌的装饰,琳琅满目的菜品,周围正是一圈撑着大肚子的可悲的格子衬衫望着自己,她不敢动筷子。

“介绍一下,黎安,我们局的新人。”

说罢,周围的人们挂着淫笑,对着她的胸口指指点点。

她也逐渐意识到了:

这是一场交易,自己正是拍卖品!

那些身怀绝技的人,能透过自己的衣服,看到她袒露的胸脯和私处,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样子——就连她自己也从未敢想象过!

教科书教会了她世间无数的真理,可唯独没有为如今的处境开过一节培训班。

地精出现了,时隔多年,这些烦人的小妖精,他们最终还是出现了!他们掀开自己的裙子,恨不得把自己品尝个遍。她是被装点上奶油和果酱的菜品,随同鹅肝、黄鱼、被摆弄尸体的龙虾们端上餐桌。

地精要伸出筷子了,小心!

 

她从沉默中缓过神来,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周围抽烟斗,说大话的人们。

她又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他的影子正老老实实地嵌在自己身体里,嵌在和她相同的座位上。他的灵魂伸展出来,端着盛满血的酒杯,弯下老腰,毕恭毕敬地恳求那些人们“赏个脸”,但凡和自己碰一杯,一条大单子或许就有了着落。

包厢富丽堂皇的灯光亮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仍然没有动筷子,她在较劲——等周围议论她的声音消失后,她才能作为一个平等的人,去享用这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又是大约两个小时过后,跟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在柜台前面焦头烂额地打电话,领导们红着脸,手上挂着衣服,彼此挽着彼此,走在下楼的路上。

而她,肩膀被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抓过,被一个矮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跟着他走下了楼,共同坐进后座位。

她接着那人松懈的片刻,赶忙挣脱开来,尽自己所能地把身体往角落蹭,恨不得就打开车门,一走了之。

 



 

KTV的灯光晃眼无比,几个穿着亮堂堂衣服的女人,化着浓妆,以妖媚的步态,一个接一个落在胖男人的怀抱里。在他们的腿上摸索往返,拍着他们的胸脯热情地灌酒。

她像是局外人一个另类,像是她在学校时与同学们格格不入那样,蜷缩在一旁,一只受惊的兔子。

接着,一个领导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了陌生男人的怀抱里,混着酒味的气息扑鼻而来,惹得她只好憋住气,眯起眼睛。

彩色的灯光转动在他的脸上,震破耳膜的尖锐歌声长久不绝,女人的呻吟声和男人的作乐声混合着,融成了一片成人的汪洋,她正要一点一点沉落下去,像是脚下被栓上了铁球。

谜团一般的世界让她体味到了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清醒。

 

自己入了地精窝。自己用沉默把自己送进了虎穴!

无数的人站在一旁,等着要享用自己,这个她费劲毕生心血构筑的城堡,要在混杂泥球的暴雨中倒塌了。

光明堕落进了至暗领域,也会为它找不到自己能分享光芒的事物而绝望地消失,自己正是如此。

教科书也教不会,不敢教的东西:她正遭受着。

此时她回忆起了那个愁眉苦脸的领导的一句话:

“入了这圈子,不是傍着就是躺!躺也有躺法,躺的漂亮,脱得精光,名媛都夸你内行。”

所谓“躺”,她总算明白了用意:她尝试着用尽自己所能想象到的高级的东西加以修饰和包装,却怎么也想不到,礼品盒里的东西是一块腐烂,长满蛆虫,流淌脓水的烂肉!

美好的幻想终止在此处,她人生第一次遭遇的至暗时刻。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遥想当初那份纯粹的信念——

自己正悄无声息地朝那条路背离着走去,不知不觉已经看不见原路在哪里了。

 

罪恶的手朝着自己的胸口伸过去,视野即将要被伸出嘴来的舌头填满。

这份不甘和沉沦,她理应为自己这么多年犯下的错做出一个决断——一个绝对理智的决断。

乘着歌声,她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没等他喊出声来,又举起一旁的酒瓶,狠狠地往他头上一砸。几下趔趄倒在地上。她拎起包,头也不回地从包厢里走了出去。

她发觉步伐变得轻盈了些,应当说是——轻盈无比,她正如此,慢慢地品尝着生命的轻盈。

后来,她接到命令:离开省厅,去某县实习。

 



 

母亲得了病,两颗肾都被拆了下来,换上了一套排尿的水管,绕过她的体内,再若无其事地绕出来——一场人体旅行。

实习的工资不足以让她支付高昂的医疗费,于是在做警员的同时,她干起了零工,如此勉强度日。

在这些啃食实心包夹榨菜的日子里,她也有心思沉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像那些依傍在地精身边的,人们把她们称为“明智的”,可换句话来说,她们的明智实际上算不了多少成本——多半是有一张会说话的嘴,一个要抬就抬的屁股……

她们皮肉松弛得让人害怕,因为身体里并不住着一个强大的巨人,坚硬到能把她们支撑起来,这也足以说明她们的软弱,不堪一击。

又是软弱,又是明智,截然相反的两极,怎能水火相容?

可事实上,是存在可能性的。

正是软弱和明智兼并,才让这个身份有其特殊性和美学价值——人们不会永远只爱戴刘备,仰慕曹操不会成为异类。

这种明智——黎安一直在想,不应该给它冠以这么一个正面的称号,不如说是:小聪明。

而明智的对立面,愚蠢,则要搭配上勇敢,这又显得可笑。

这种愚蠢——黎安一直在想,不应该给它冠以这么一个负面的称号,不如说是:浪漫。

她终于明白了孩提时那个解决不了的困惑:为什么人们还要专注于哺育自己亲手养大的恶魔呢?事实并非如此,而是那些拒绝哺育恶魔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岁月里,他们的苦与痛更是如今或者将来的自己无法掂量的。

于是就有了如今这样可笑的现实:顺弱者昌,逆弱者亡。想到这里,她总是会笑一笑。

原来人啊,真是会被现实打败的。

她是一蹶不振的新兵,在这次巨大的折磨后,决定永远地退出擂台,从此隐蔽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可上天喜爱欧亨利。

 

身体渐渐地因为极短的睡眠时间而虚弱无比,母亲的病情更加严重,沉重的医疗费更是让她负担不起。

走投无路的她,寻找着提高收入的办法,又一次被迫沉默在了现实的汪洋大海中。

经过了数个月,多次提请,她成为了这一代最为年轻的警员探长,勉强提高的收入,让她和她可怜一生的母亲踩着悬崖的边缘找到一块栖息的空地,苟活下来。

说到苟活,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词便是苟活,但如今她又觉得,这已经是形容当下状态再好不过的形象词语了。

抗争暂告一段落,她沉湎于无尽的悲哀里几度抬头,却从未见过光芒。

 



 

黎安染上了抽烟的恶习。特别是在人都走散了的办公室,她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巷口冒出来的霓虹灯光,牌坊下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光膀子的胖子,靠在椅背上阔谈些什么。

这一切都与她繁琐忙碌的工作没有干系,这也是她看向窗外的原因。

窗外的一切都象征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想要逃离,永远神往的世界。但到达这片彼岸就如同直接翻窗出去那样,是要抱着丧命的风险的。

于是她就长久地驻足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口,希望嘴里吞吐的云雾能承载着她的灵魂飘荡到对面去。

在当下以及看不见尽头的遥远的将来,她都要和平生最为厌恶的事情打交道。她的良心像是被丢弃在废弃公寓里的旧床单:明明就很能保暖,却没有人愿意捡起来带走。

室内的暖气就像款款燃烧的火炉,扑面而来的暖意使她终生困顿于朦胧与软弱之中。于是她打开窗户:刺骨的寒风能让她些许清醒些。

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但当年那般神勇的意气着实是烟消云散了,就连她自己也在再一次举起拳头并放下时疑惑。

从怀疑自己的条件反射开始,她像一只追着尾巴的狗在原地打转,以至于都分辨不清周围是否有过路人在看笑话。

脑中唯一清醒的意识是激发痛苦的根源,它时时刻刻存在并运作着,朝自己源源不断地输送负罪感和负面情绪。

她想一哭了之,但每次不是累得只想睡觉,就是埋头在警务上。她也渴求有抬得起头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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