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错案(一)
棺木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医师们在棺木上发现了一样东西——明矾。
明矾是无色晶体,性味酸涩,寒,有毒,故有抗菌解毒、消痰止血作用,是中药中的一种,也是常用来做油条的一种佐料。很少有人会把它和棺木联系到一起,偏偏这几副棺木都用了明矾。
手下将查到的线索报给瑾王:“将棺木内与外界隔绝,以减缓尸体腐坏。”棺木内部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空气流通,抑制了活物生长。
这么多的明矾从何处而来,是谁在为他们掩护?这是个问题。
楚璟挥手让手下人退出去,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按着眉心。
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之前的江北案出了差错,眼下还不能判断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是源头还是分支?楚璟对现在的情况做了最糟的设想,最坏的结果是判错了案,整整六家两百多条人命,若真是冤案,这其中涉及到的官员有十几位,对于朝廷来说会是个巨大的打击。
百姓们将对朝廷的公正力产生怀疑。
朝廷真能查出真凶吗?真相究竟是什么?凶手是被权贵抓出来顶包的吗?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位高权重就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吗?天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吗?庶民的生死真的一文不值吗?诸如此类的怀疑会接踵而至,乡野不宁则朝堂不稳,民心安定是国之根本。
想到之前收到的未署名的书信:江北案有冤情诉,望重审以证清白。
他的头更疼了。
夜深人静,思绪越发清晰,在想了很久之后,楚璟终究拿出一本空白的折子,将这几起棺木案一五一十的如实记录其上,措辞冷静,不加揣测。最后将折子封好之后交给隐在暗处的暗卫首领,命他即刻送往京城。
直接送到皇帝的手里。
至于为什么不先找太子商量,楚璟想了一下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是日后真的查到点什么,不与太子联系才是明智的做法。
——
棺木案已经发生了多日,听到风声的官员暗中观望瑾王的动作,却发现他明面上没有大的动静,没有人觉得他会放弃调查,只暗中吩咐家里人和手下们近日做事加倍谨慎小心,免得被瑾王抓住小辫子。
瑾王是个疯批,要么一月不上朝,要么连上三四天把朝堂搅得人仰马翻,众人都不想在金銮殿被批得惨绝人寰,京城一时之间倒是风气肃正了不少,官宦子弟闹事的寥寥无几。
然而此时御书房收到折子的皇帝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虽然楚璟的折子里无一字写着江北案的官员渎职,可是那六副诡异的棺木很明显是六家的幸存者对于朝廷的警示和报复。
报复谁?
报复什么?
为什么报复?
皇帝心如明镜。
却犹豫不决。
对于一国皇帝来说,犹豫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他的左边是公理右边是私情,他知道一旦下了决定就得辜负其中一方。
海睿在边上静静地候着,皇帝的沉思和纠结他都恍若未见,恪守自己的本分。
良久,皇帝在折子上批复。
他的命令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彻查。
隔日收到谕令之后,楚璟松了口气,随即名正言顺地下达指令:“不顾一切,彻查江北案。”
手下人得令前往。
彻查江北案,意味着之前与此案相关的所有卷宗都要重新审理,所有的存证都要重新查验,包括证人证言、书证、物证和鉴定结果等,相当于将之前的断案全部推翻重审。
这对于官员来说是一个重磅消息,不仅是因为江北案涉及到的官员众多,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江北案之前的负责人,是二皇子楚珘。
此时的二皇子府确实如众人意料之中的混乱。
二皇子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杯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怀里的美人吓了一跳,若是往常他肯定会抱着美人哄她,这会儿火冒三丈哪顾得上她:“滚出去!”
元思嫣见他面目狰狞,急急忙忙拢着不整的衣衫跑了出去。
“老四这是要做什么!他是存心想跟我对着干吗?”幕僚不敢评论瑾王的不好,只站在一边等着他发完火。
“他明明知道江北案是我办的,还要跟我作对,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他撸起袖子就往外走:“我要进宫去见父皇!”
幕僚见他要去皇宫立马追在后头拉着他:“殿下息怒,万万不可去啊。”
“这是为何?”楚珘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大有他不解释出个一二三就给他好看的意思。
幕僚是云妃娘家的人,和二皇子同在一条船上,便是楚珘吼他,也只得耐心地为他解释:“瑾王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做事向来谨慎,他这么大刀阔斧的重审江北案,必定是得到了陛下的旨意。”没有陛下的首肯,他不会当众这样踩着二皇子的脸面。
“你的意思是父皇也知道了这件事。”父皇是准许他重新查案的?
“是。”幕僚也不想这么说,然事实如此。
“父皇怀疑我?”楚珘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幕僚倒不是这么认为:“殿下言之过早,想来陛下也在观望瑾王。若是瑾王没有查出什么……”那被罚的可是楚璟了。“当下之急是,殿下六月的案子,果真没有错处?”
楚珘推了他一把:“你在怀疑我?”
幕僚被推倒在地,屁股都要开花了,偏偏有苦不能说:“殿下仔细想想,现在是瑾王处心积虑要找您的错处,被他抓到把柄,为难的不还是殿下吗?”
楚珘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若是真的没犯错自当问心无愧,偏偏这案子并不是完美解决。
幕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咯噔:“殿下最好不要隐瞒,讲事情说出来,我们必须想出个对策,哪怕江北案真有隐情,也要将殿下从这个案子里摘出。”
即便有错的,错的也不能是二皇子,这样的话他顶多是受了蒙蔽,识人不清,断案不明,虽然陛下会对他的能力大失所望,但是好过殿下被冠上纵容官员犯案甚至是指使他们作案的罪名,那样的话,殿下就无出头之日了。
云妃的家族也会大伤元气。
楚珘心中不愿,当着手下陈述自己的疏漏是件极为丢脸的事情,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开始回想六月初到江北时的情形,并命人将当时誊抄的卷宗找出,幕僚急急忙忙召集其他人一起来书房商量对策(卷宗从来不是只有一份、幕僚也不是只有一个哦)。
与此同时海睿公公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命二皇子近日在家好好‘休息’,无要事不得出府。
楚珘接到口谕内心五味杂陈,他担心楚璟查出些什么,又庆幸几个幕僚跑得快已经到了府上。很快,京城人都知道二皇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被禁足了。
官员们又开始在各自的家中观望和思考朝堂局势。
整个京城办宴聚会的人也少了,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皇帝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