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川冷哼一声,微微蹙眉,嘀咕道:“小丫鬟,你这是怀春了吧?”
一句话说中了她的要害。她端着木托盘的手,不禁颤抖着,掩饰道:“王爷,你别瞎说!快起来吃饭吧。”她拧着眉头,放下托盘。怔怔地呆立了几秒,便匆匆离去。
春杏斋,一袭珠帘卷起。屋内是温香软玉,暗香浮动。雕花木格子门窗敞开,吹动着撩拨着粉色纱幔。
秦钰婉躺在床榻上,敞着衣衫,露出雪白纤柔的肌肤。冰肌玉骨之下是斑斑的伤痕。
紫莲蹲守在床畔,手指指腹抹了清凉的金疮药。正在涂抹她的红肿伤口,一边小心涂着一边感叹道:“姑娘,今日若不用药。恐明日流了脓,发了炎,留了疤痕,可就更难好了。”
秦钰婉咬牙,忍着疼痛,咒骂道:“平日看阮夫人脾气软,今儿个发起狠来不容小觑!”
紫莲也是破口大骂,指桑骂槐,“可不是,她是嫉妒姑娘得宠。下了狠手,满足她的嫉妒心。”
她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这王府里的女人,谁得宠,谁就是箭靶子。轻则中箭,重则小命不保。”
紫莲叹息道:“有多少宠爱就得经得起多少风浪。秦姑娘,你真是不容易。”
秦钰婉一想起王爷威猛高大的样子,不禁令人心醉。受多少委屈她也是心甘情愿了。
抹好药膏,将衣衫穿好。她依旧是趴在床榻上。轻薄的衣衫下是柔弱无骨的身躯,流畅纤细的背部曲线一览无余。她的额头上渗透出一滴滴汗珠,宛若玉盘里的颗颗珍珠。
紫莲拿出贴身的绣牵牛的丝帕,替她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嘱咐道:“秦姑娘,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煮一碗素面。”
她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默认。紫莲出了屋门,关上雕花木格子门扇。黑黝黝的走廊深处,红色的柱子在暗夜下显得黑影重重。紫莲走在走廊上,一眼望不见尽头。刚巧走到拐角处,碰见了阮小娘。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褂子,直挺挺的样式,灰扑扑的颜色。勾勒不出她的腰身,显得她腰部粗大,犹如水桶一般僵硬无力。高高竖起的衣领子,保守又陈旧,宛如她那颗封建的脑袋。
“站住!”她发声了,嗓音依旧是刻薄的。紫莲低垂着脑袋,想要蒙混,双脚却不听使唤,兀自站住。低低的廊檐下,昔日的主仆四目相对,竟是无语凝噎。
半晌,阮小娘发声,“紫莲,你过得可好?”
紫莲闷声不响,吞吞吐吐,“主子,我……我过得好,秦姑娘待我如姐妹。”
阮小娘嘴角一扯,似乎触碰到她内心深处的痛楚。她微微颔首,面对着庭院,背对着她。直直望着走廊边满池的粉红荷花。
“还记得,初见你 ,你不过是个战乱离家的可怜女子。是我不嫌弃将你收入府中,无奈你终究是负了我。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秦钰婉。她抢了我的丫鬟,还抢了王爷对我的宠爱。漆黑的夜里,我孤枕难眠,我恨,我痛,可是我又无可奈何。”她说出了一个深闺女子深深浓浓的愁怨。
紫莲支支吾吾,安慰道:“阮夫人,你福泽深厚,不愁没有人伺候。”阮小娘转过身子,步步紧逼。她不断后退,躲闪,以求保全。
阮小娘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小声说:“那些个丫鬟粗手粗脚,哪里及得上你半分聪颖。”常年的寂寞生活,让她饥渴难耐。疯狂,扭曲,占据了她的不安心灵。
阮小娘想要从昔日的丫鬟那里寻得一丝慰藉和舒坦。她拉着紫莲坐到就近的栏板上。她双手紧握,放在腿前,安静地斜视着紫莲。
“王爷宠爱秦姑娘,她如今就是个箭靶子,人见人戳。你要是不好过,便还是跟了我。”阮小娘商量着问。似乎她是可怜心疼她,才有此提议。说完她抓住她的手背,轻轻拍打着,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幽暗静谧的走道上,昔日的主仆促膝长谈,勾起彼此埋藏许久的回忆。
那时紫莲刚进宸王府。因为营养不良,个子矮小,身材瘦弱,经常被别的丫鬟欺负凌辱。每次受了欺负,她总是一声不吭地坐到莲花池的栏板上。望着满池的碧绿荷叶,粉色荷花发呆。
那日,紫莲受了欺负。照旧是坐在荷花池边愣神,心神飘荡去了远方。她愣愣地望着荷花池,唉声叹气,暗自落泪。哭泣声惊动了在不远处的丫鬟小雨。小雨是个低贱的烧火丫鬟,平日里也是仗势欺人惯了。今日见紫莲在,更是肆无忌惮,这爱欺负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小雨轻悄悄地靠近她,在她背后狠狠拍了一下,双手环抱,怒斥,“我说紫莲姐姐,你怎么了,整日伤春悲秋,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啊?!”
紫莲支支吾吾,怯懦地说:“小雨,你别嘲笑我,我只是想家了。”
小雨一听,差点笑岔了气,嘀咕道:“谁不知道,你日日受人欺负。你跟的主子阮夫人是个包子,她底下的丫鬟更是一个包子,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完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阮小娘恰巧经过,听到所有的谈话。不由分说,扬起手掌。一巴掌扇在小雨的脸颊上,小雨的嘴角渗透出一丝带着腥味的血水。
小雨口无遮拦,开门见山,“阮夫人,你是个包子,只会欺负低等烧火丫鬟。我小雨命不好,偏偏是那个烧火丫鬟,我认了。可是紫莲姐姐不一样,她可是个大丫鬟。性子懦弱,身材瘦小,哪里有大丫鬟的风范,真是惹人耻笑了去!”
阮小娘怒斥,“紫莲是我的丫鬟,轮不到你嚼舌根!”一句话噎得小雨说不出话。
拉回到现实,以前的阮小娘处处护着紫莲,今日她却出手惩罚紫莲。她深感内疚,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阮小娘双手捧着她的柔嫩脸颊,假惺惺地恳求道:“紫莲,你能原谅我吗?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