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不敢碰那女子,她似乎是因为极度疲惫晕了过去,身上没见明显的伤痕,于是只是扶正了身子让她趴在马背上。
余山自己则找了块岩石躺下,一路过来马不停蹄,等停下来休息,瞬间就觉得浑身酸痛用不上力气。
余山调整了急促的呼吸,想闭上眼睛养神,脑海里那些念头也都暂时搁置一边。
天空中太阳匍匐在正中,那陡然变幻的光芒如同从匣子里迸射而出,将云彩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若此时有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森林扎营,便会带着猎狗潜伏下来,那些梅花鹿会迈着肥硕的身体慌乱的在灰色的氛围中撺掇,直到渡鸦岭的寒流开始呼啸而来,那些蒙上雪块的险境就会收获颇丰了。
他尚未安心下来,眼前却忽然被阴霾遮盖住,四周死寂一片。
只有网格状的青砖拼凑起的低矮石阶相互咬着,在空荡的悬崖上落脚。
居然全是悬空的走道,有更多横七八竖的墙体以各种弧度穿插在悬崖周边,只有处处透明的沟渠中燃烧着金碧辉煌的殿堂,可小可大,肆意的摆放在浮空的雾气上方。
若站在一处圆弧的头顶,便能见到远方倒映着的活物完全相反的倒立着,像是被分隔开的厢房,每一处的布置都不尽相同。
余山胸口处柔和的澄黄光芒乍现,牙齿大小的金刺腾空而出,下一刻,便直直坠入深渊之下。
“这是什么诡异的空间布局?”余山双脚不知何时落在了石阶上,喃喃自语。
他心中畏缩,只敢垫着脚尖踩着走,看不清相貌的人形生物从他身边来来往往,竟然完全察觉不出实体感觉,就像海市蜃楼一般的鬼市,若随着崎岖的石阶肆意行走,在走道尽头,身体就会立即翻转方向,方才的空间变成了完全倒立的形状。
四周尽是堂口一般的炉子,一些身材瘦小的东西是挂在炉口,沿着脉络随意走动,都在查看里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些被暖和的火焰照得通透,大多都被残缺的破布包裹着,少数的露出形状,也是余山没见过的。
“那边的尘鸦去盘弄了,哑啰的陷阱没什么悬念,用哑啰的铁剑摆开,等不带巫术的猎犬跑来,都是自寻死路。长久没吃过这些味道鲜美的皮肉了,真是感念恒星之主!”
“你瞧见那些大块头,运去的光源是一摞摞高,要打下”
边用各国语言书写着:坐标确定,悬赏发布!
坐标?是什么东西代号吗?余山心中念头一闪,身后边就传来一阵笑声。
“这位尘鸦先生似乎对这次悬赏很有兴趣,不知道有没有想要置入的东西呢?老朽这里应有尽有。不管是锻造的铁剑与斧头,还是作为栅栏的原木,这些基础设施的品质可都是扎扎实实的。”
余山正纳闷怎么听懂了话语意思,下意识循声望去,那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体,孱弱的咳嗽着,面前摊布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骨头与各式各样的容器。
“尘鸦?”余山惊讶的张张嘴,心想对方是不是认错了人,“什么尘鸦?”
那声音显得疲惫道:“先生谨慎过头了,我们这里不是尘鸦怎么能进的来呢,要是那群拿着光的暴徒,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还是说,你是作弊进来的?”
“作弊?”余山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身体自然而然地后退几步,“哦,不不不,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要说暴徒嘛,方才是见到一个。”
那身影见状连忙摆摆手,咳嗽道:“咳咳……先生不必担心……咳咳……能进来的都是靠着体内那丁点不起眼的污秽,你道那是向谁祈祷出来的?可不比那群魃鸦人更加危险多少了。况且老朽一个小小的失梦人如何能翻搅浑水?我们啊,就靠你们手上那点光源苟活着,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不妨先来老朽这边看看什么东西用得着?”
余山听对方言语真诚,就算那话说的天花乱坠,绷紧的身子也是略微松懈,心中稍稍有些明白了:这里似乎是一个集市,不过要通过某种方法才能进来,听上去还挺麻烦的,自己那对金刺好像是做了钥匙之类的物件。
这么想着,余山才松了口气,上前对坐着,正巧有许多问题,说不定上去假装瞧瞧,谈话间能问出一二,了解状况。
“尘鸦是什么?”余山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面前瘦弱的老人叹口气:“唉,一群被光抛弃的失败者罢了,如今钟声敲响,环乡的大门即将打开,巡回的尘鸦将会铺满天地……”
余山点点头,脑海里想起梦中说的什么堕落的勇士,估计也跟这些差不多,都是神神秘秘的玩意。
“你是用黄金根进来的么?”老朽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如同在跟自己说话一般。
余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
“呵呵,想来也是,此处乃黑暗与火光的交界地,尘鸦都是在此处诞生的灰色人,自然随意出入,可不属于这里的人想要进来,却需要破开黑暗的壁障,用到光的指路人,那黄金根周围遍布离火者的坟墓,其中生长出可怕的炎息,吸引来四面八方的‘虫遗’,六足四翅,口中有金水喷发,山岩之中,万物寂静……”
余山听得一惊一乍,瞪圆了眼睛,哪里晓得这是真是假。
老人见状摇头道:“不过这种传说听听就罢,切莫当真。想要混进这里自然还有别的麻烦的门道,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就当听个乐呵,自身难保,谁还去管别人如何?要是不注意被别人取了金乌,便再也活不过来了。”
余山咽了口水点头道:“不知有何保全法,还望老先生告知一二。”
余山怕自己多问显得自己漏了身份,只能以结果为先,假装自己是一知半解的。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干枯的手指放在面前的珍奇异宝上来回抚摸,虚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感受什么。
余山屏住呼吸不敢多言,过了半晌,老朽才从手中拎起一支石头样的勺子,尖端却又像口哨,放在手心之中,显得十分简陋。
“木灵角,危急时刻吹响,便有传说之中的钟山巨人投出陨石来助你脱险。”
老朽叨叨的念着,语气淡然,仿佛是在陈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传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又不是冤大头”余山小声嘀咕着,也不接过来看,这一来他身无分文,不知道用什么来交易,二来还深怕着老人硬塞在他手中,到时候跑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
老人似乎看穿了余山心中想什么,摆手道:“老夫见先生视星异于常人,方才谈论这么多,也是想交个朋友,若先生不嫌弃,此总器物便赠与先生了。”
视星……又是闻所未闻的概念。余山心里哗然,面上也不敢露出,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老先生果真见识超群……不过这样白拿,却是让我过意不去的,不如……”
“那你便将金乌之中所储存的光源交给我吧,数量足够多,也到了这个价。”老朽话锋一转,没有丝毫退让。
金乌?光源?余山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哪知道就这么一闭眼,黑暗之中仿佛飘来一团鲜艳的火球,时近时远,如同太阳一般在余山念想中盘旋着,将人本身应该适合睡意的黑暗变得温暖舒适。
这莫非就是他说的金乌?
余山皱着眉头想牵动那团活泼的火球,只见它面上回环往复着白晃晃的气流,如同太阳表面的火海一般四处流窜,然而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火球半步,就会像尘埃一般被狠狠地吸回去。
余山手指轻轻一碰那气流,只听见呜呜的声响,余山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冲击得冰凉,赶忙一睁眼,发现那些气流竟然飞速地冲向老人所在的位置,如同之前与那银甲巨人作战时候的场景再次出现!
不过眨眼之间,气流消失的无影无踪,余山再次闭上眼睛,那火球上边黯淡几分,不再有刚刚那般活跃,四周光亮似乎都减少了许多。
“此番光源足以抵得上一个光序三的战士了,你要知道其晋升难度之复杂,真是匪夷所思的强大。”老人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余山闻言忽然想起那个尾随而来的银甲巨人,莫非就是老人口中所谓的光序三的战士?
光序是形容破除黑暗的力量吗?还是说只是自身攫取的光源多少?亦或是本身对光吸引或者承受的强度?晋升又是什么意思?
我靠着侥幸杀了它,就得到了它的金乌吗?不然刚刚那些所谓的光源是如何到我体内的?
正想的出神,余山手上便落下那枚木灵角,余山拿着捏了捏,只觉得木灵角轻如鸿毛,毫无质感可言。
“先生,鬼市马上结束了,下次时间是金曜日的正午,还希望能在这里见到你。”老人仿佛是吐着气说话的,一边还把面孔藏在斗篷里,看上去异常神秘。
余山心想这话都还没问完呢,急着摆了摆手,就要继续追问,谁料面前老人身形一波动,随着四周黑压压的小巷一同消失不见,只听得一声声临别的回荡:“老朽名:季钟山……”
余山觉得面前一晃,耀眼的阳光直射双眼,余山赶忙挡着额头,只感觉脖子上空空荡荡的,原来是那对金刺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恍惚间,才发觉手中那枚木灵角竟然也是跟了出来,赶忙揣进口袋里边,甩了甩脑袋道:“什么狗屁黑暗,这太阳不亮堂的很吗?这叫什么?这叫危言耸听!”
话音刚落,余山只听耳边一声尖锐的冷笑:“井底之蛙!”
余山回头一看,那女子已经醒了,双手叉腰,一脚踏在石头上,凤眼冷厉,红唇嗤笑,秀发随风起舞,看样子已经从疲惫当中苏醒。微风拂过她松软的袍子,带来一股迷人的栀子香气。
余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脑袋热乎乎的发晕。
他好像看见了另一轮姿色绰然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