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韦司丹白酶相遇

周六清晨六点，江萐挣脱残梦醒。梦并不纠缠她，到点就放开她，这个点就是每天早晨六点钟。她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爽肤水，往手心喷了几下，轻轻拍打前额眼角面颊下巴，滋养肌肤，驱散梦意。她下床刷牙梳洗，喝半杯温水。面孔抹上精华液，保湿霜，防晒霜在换好外出的行头出门前半小时用。多年的细心养护，使她皮肤白嫩，双眼灵动，神采奕然。她以为，自己心无旁骛，专注凝神做事，也是保全自己，维护身心的法门。人心总有部分受虐倾向，越是受挫，越是来劲。自从她被卜研招入手下的保险业务员的行列，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头脑被工作所占据，杂念被驱除，每天都能保持斗志昂扬，在营销沙场上驰骋，业绩不菲。这恰如一束强光，照进她的个人宇宙。

昨晚和白酶约好，本周末的活动，是去华盛顿和卜研相猿还有他们的儿子一起举行家庭聚会，星期天下午回纽约。白酶没有去过首都，很是兴奋。她也早早起床，学着江萐吩咐的程序，洗漱，用精华液，保湿霜，喝温开水。江萐的名言：女人的保养要从小做起。萐姨，她这样称呼江萐，心里是真喜欢江萐，不把她当作是父亲请来的家教对待。假若没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念书，情感方面会有缺损。

管家做的早餐，有凉拌黄瓜腐竹，白煮鸡蛋，全麦面包，红豆薏仁汤。菜谱由绿萐制定，健康丰富，每日不同。江萐认为，女孩子要从青春期开始饮食管理，才能够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始终体现内健康外优雅。

车伦在高档住宅区买了一套三卧室的公寓，离白酶学校一公里左右。雇了做饭保洁的管家，央求江萐搬进来住，和白酶作伴。绿萐拗不过车伦，抽空去公寓看了。公寓很宽敞，家具厨具已经安排齐全。江萐陪车伦去百货公司买了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其余的衣物鞋包，白酶说由她自己来挑选。车伦告诉江萐，白酶妈妈三年前得了癌症去世，女孩儿缺少了母爱，就是缺少了一半幸福。假若江萐能住进来关心她，引导她，就能挽回她失去的一半幸福。他自己要回国经营自己的生意，不方便长期住在这里。江萐撇嘴，说车伦你不要将我用来填补什么母爱，我还没有做过母亲。车伦买了一份大额保单，受益人白酶，经纪人江萐。这么一份大礼，绿萐拗不过情面就答应了：看在女孩子孤单的份上，就算你聘用我做家庭教师吧。就先搬到白酶的公寓，整理安排，等她到来。心里猜想，这15岁的女孩，会不会很难缠？但愿她的叛逆期延后，高中毕业后再发作吧。白酶到来后，并没有给绿萐带来麻烦和压力。她智商高，自我感受力，调节力强，性情温婉，尊重江萐，从未有语言和行为叛逆表现。江萐周五下午去学校门口接白酶回家，和她聊一周学校学习情况，一起晚餐。周六，全天陪白酶。带白酶外出逛街吃美食，看画廊博物馆，听音乐会，逛公园，看电影。节目多多，两人相处甚欢。周日，白酶自己看书，听音乐，江萐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下午，江萐送白酶归校。学校规定周日睡觉之前必须返校，以保证周一上午不会因为有人迟到，而影响自己和别人的学习。白酶学习优异，自律甚强，她对江萐说，高中毕业后，要去大学学习生物化学，研究抗癌药物。江萐鼓励说她以后一定能成为生物化学家。

卜研带着儿子韦司丹周五晚上去了华盛顿，帕卡尔在二楼为他整理打扫了一间客房，就在卜研房间对面。帕卡尔还准备了另外两间客房，为安排江萐白酶周六晚住宿。卜研计划，等第二天江萐带了白酶来，在家用午餐，午休，然后出去赏玩首都风景，晚餐定在一家牛排馆。

儿子韦司丹是相猿取的名字，是英语智慧的中文谐音，他对卜研说这孩子有智慧。相猿递交移民申请后半年，韦司丹被移民局批准顺利来到。作为继父，相猿喜爱这个少年，要他去华盛顿念私立高中，他愿意付学费。考虑到卜研还在纽约工作，不能每天见到儿子，就作罢。卜研不能丢开纽约的工作来华盛顿，她的目标是做好业绩，否则是辜负了相猿的托付。至于相猿和韦司丹的感情需要时间培养，一个少年是否能心甘情愿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当继父呢？卜研想，16岁的男孩很快就要进入青春期，也就是叛逆期，忽冷忽热，心思难搞。卜研的工作发展不错，又招募到四个业务员，加上江萐，总五名。除了每天开晨会，她还会和五个业务员单独交流。她不板脸，不训斥，不逼迫。她温和逗趣，启发诱导。她与人谈话，眼神里时常掠过丝丝火苗，是新想法新点子，从她思维深处爆发而来。她办公室桌上放着两个大玻璃密封瓶，一只装有腰果，另一只装葡萄干，任意取食。腰果产生能量，葡萄干让人情绪饱满。她愿意给予人能量，让人情绪安稳。江萐的业绩团队第一。她每天早晨来办公室煮咖啡，她们互道早安，一起喝咖啡，聊天。她们之间气场平和，谈话舒畅。其他业务员会陆陆续续来到，也加入喝咖啡，随意聊天，然后各自散去，或去电话房打电话，或出门面见客源。在这样的管理下，团队的业绩蒸蒸日上。

周六中午，门铃响起，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进门后，即时给客厅增添了光彩。午餐已经在餐桌上摆好，先吃午饭。路途受累，吃完午饭午休。下午两点后，一行五人出门。先由相猿开车到市中心停好车，再一路步行观赏街景建筑。时值秋末，阳光温暖，天气微凉，秋风带着树脂花草的芳香。市区街道宽敞整洁，两对半人边走边聊边赏街景。江萐和卜研一路谈业务发展，是她们永远有兴致的话题。白酶和韦司丹，初识彼此，两人竟然一点不陌生，叽喳叽喳说个不停，像本来就是高中同学似的。没人与相猿谈心，他跟在白酶韦司丹后面，想加入两个高中生的谈话。可是听着他俩密集的言谈，也插不上嘴，只有当听客的份。白酶问韦司丹，高中毕业后去哪个大学，选学什么专业，韦司丹说还没有去想，白酶说她在三年之前就决定了，要学药理学，研究发明新药。她说此生一定要发明制造攻克癌症特效药。母亲因癌症去世的那一年，她就在心里默默发了誓的。韦司丹嘿嘿笑道：佩服，你活得认真。这世界于我，是虚实相间的东西。这世界孰虚孰实界限为何？我且模糊之。一个人碰巧来到这个世界，也可能碰巧去到另一个世界，抑或又另一个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游荡。相猿听韦司丹此言，触动了自己的内心。自己不就是在虚实两界晃荡吗？这孩子小小年纪，颇有看透人生，精神出窍的本领。

白酶噗呲笑一声，反驳道：我可没有时间游荡，我自知人生受时间催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每天脑子里只有学习学习。相猿听白酶此言又想：这两人恐怕交不了朋友，精神上完全南辕北辙呀。韦司丹潇洒道：白酶，从今往后，你耗多少年在实验室，我将游走多少年在空心世界，最后我们终将殊途同归。当我们再也回不到眼前这个实心世界的时候，你是否也会模糊虚实之间的界限？还是一口咬定这现在的世界是真实，彼岸是虚幻？抑或相反，彼岸是真实，现在的世界是虚幻？相猿听罢感觉韦司丹和自己的体会很相似，自己已经将身处的世界虚化了。

白酶摇头也点头，对于韦司丹的话不置可否。内心想自己也许一辈子要在实验室度过，会形成单一思维，口不善言的个性；觉得韦司丹思维高深，能说会道，对他生出爱慕之心。有人对于和自己不同的人会产生特殊感觉，而她和他差异大，吸引力也大。韦司丹从白酶的眼神里捕捉到白酶倾慕自己，心头兴奋，开口问白酶是否愿意互换电话号码。男性的荷尔蒙总是比女性的容易高涨。白酶点头，于是他们互换了电话号码。

相猿将这些动静收在眼里。想，韦司丹天生懂得吸引女人，自己在年轻时代并没有热衷于投身恋爱，出于对自己长相的自卑，想要通过自己的勤奋工作，取得成就，让女人倒追。然而，虽然业绩做到顶尖，也没有女人倒追；自己也渐渐养成了目不斜视，假装高冷，对女人傲然不动，一副不可接近的气派。遇到卜研后，才能得以破冰。

江萐拉着卜研快走几步，轻声说道：卜研，你们分居不好，亏了那位先生。我建议你不如去邀请他重回纽约，你们既可一起生活，也可一起做事业。卜研摇摇头说，不是我要分居，是他要隐居锤炼自己。你不是也亏了那位车伦先生？人家对你痴情痴到骨头里。绿萐苦笑：我已经对男人无感。卜研回头看，那俩高中生谈兴高涨，十分热烈；相猿孤零零落单，心中不忍。她往后走到相猿身边，牵了他的手。相猿一时惊讶，羞红了脸。

接下来安排的活动是去观摩蜡像馆。蜡像馆名闻遐迩，里面一个个名人摆出不同姿势，供人瞻仰，合影留念。两个女人找了自己心仪的名人照了相；两个年轻人对看一眼，韦司丹问白酶要不要找个偶像照相，白酶说我的偶像在空心世界做旅人，不在这里。白酶的话一语成箴。他们俩大学毕业后，她和韦司丹分别了二十年。

日已向晚，各人腹中饥肠辘辘。卜研招呼众人说跟我走，我们去吃牛排，于是一行人雀跃往牛排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