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韩信才智过人,并非不知那长乐宫是龙潭虎穴。“
“只是他自势,高祖昔年曾许下:顶天立地于汉土,绝不加兵刃于身的承诺。
又矜才自傲,轻视吕后一介妇孺,才掉以轻心。”
“如今,在粘末罕等人眼中,皇上羽翼未丰,便如那被韩信轻视的吕后。
他们不会放在眼里,也便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当年二太子曾说过,粘末罕虽勇猛,但本性贪婪,好大喜功,能有今日的基业,多是倚赖身边的谋士。”
“何不许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让他主动进京受封?”
三太子酒杯轻顿,摸着眉心直摇头。
“他是好大喜功,却也不是唯利是图的蠢材,绝不会信这样的谎话。“
”何况这些伎俩,也瞒不过习尼烈的眼睛。他若极力阻止,粘末罕更不会自投罗网。”
我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侧头望向院中。
忽的想起小时候,圣寿寺进了蛇的情形。五哥仅是往那蛇头上盖了块布,便将它拿捏住。
那时我问他为何如此,他只与我笑说:“这蛇,是靠蛇眼来判定人的方位。
最致命的武器则是蛇牙,其次才是缠绞,若将它的眼睛蒙住,又挡住那蛇口,自然也就能将它制服。”
想了想,我便冲三太子笑。“那就摘了他们的眼睛,或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见他往我这凑近了些,我便贴到他的耳边,细细说了想法。
他听我说毕,一拍腿立起,忍不住展眉大笑。
转了两步,又回身将我拉至怀中。
“你做个妃子还真是可惜了。”
我本也就是提一嘴,是否可行还需他的评定,见他开怀,也跟着松了口气。
又见他兴致正高,正是游说之机,便软着声提醒:
“我这也是拾人牙慧,借花献佛,三太子觉得可行便好。不过,三太子既然满意,答应我的事可不能食言。”
他将我箍紧,亲昵地凑到我的耳边:“你想要什么?”
我侧开脸避让了些,问:“双方战事既停,何不考虑合议?”
他听了,满目的欣喜顷刻冻住。连箍着我的手也倏地收回,立身而起。
“你还是想回去?”
“你当真狠得下心,不要安儿吗?”
我沉了气,走到他的身侧。“合议若成,还希望三太子能放了我们与安儿。”
他攥着拳头,登时怒上眉梢。“他是我的儿子!”
我不想与他争吵,只竭力顺着他的话。
“是,他是你的儿子,可你还有大夫人的儿子,还有其他女人,他们都做梦都想要为你孕育子嗣。“
“只要你想,你会有很多儿子。“
”安儿不过是其中一个,少了他,与你而言没什么分别。可他是我的唯一,我离不开他。”
“你放我们离开,你想要的城池金银,五哥定然会尽力周全。我们也能彼此相安,与三太子而言,这是一本万利。”
他额上青筋隐现,喷出许久未见的怒火。
“你不是不喜欢被当做个物件吗?如今却让我将你卖回去?”
“那不一样。”
他将我牢牢抓住。
“是,是不一样。我可不是你那没用的爹。“
”我的妻儿,谁都别想夺走!”
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偏偏就被惹怒。
我不想与他争锋相对,只想说服他答应合议,便先示软:
“我今日来,不是与你争吵的。”
我叹了口气坐在桌边。
“我一直想,我们之间,除了争吵便是谎言与怨怼,难道就没有可能安静地坐着,敞开心扉聊一聊么?”
“来到这里,本非我所愿。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我觉得很累。”
“我们之间的事,你都知道,我本该是恨你。“
”可我不想安儿,因为我的怨恨而伤心,也不想让往后的日子,都生活在终日的灰丧之中。”
“渤海数次征伐,的确打下了一片江山。可数次征伐,已经耗尽举国之资。民生凋敝,各地亟待喘息。“
“你不想与粘末罕冲撞,不就是怕引发内战,分裂渤海吗?”
“你若愿促成和议,我助你解决粘末罕这个心腹大患,既可肃清敌人,也能止战修养,让百姓获得喘息之机。“
“郑国与渤海停战,我们之间,或许也能有另外一番局面,难道不比这样空耗着强吗?”
三太子紧握的拳逐渐松开,转而紧紧抓住杯盏。
可不一会儿,他便沉下去,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他叹了口气问我:“在我身边,你就如此不开心?”
“你满心想的是带安儿走,可有一丝一毫顾虑过我?“
”你是我的妻子,安儿是我的儿子。”
“你觉得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将自己的妻儿送走,而无动于衷?”
“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我低着头,仔细想了一想。
与赛里布这些人相比,我能在三太子身边,的确算得幸运。
他既不打我,也不允许大夫人招惹我。
对安儿也是宠爱有加,可是郑国与渤海终究有别。
别人不会因为他对我的宠爱,而将我接纳为自己人。
而安儿也不会因为他的关爱,与其他渤海公子一般,被同等对待。
但我也知晓,他没有冲我发火,依然是最大的让步。
他不愿轻易松口,一味追着也无济于事,我便后退一步问他:
“三太子,我们打个赌如何?”
“粘末罕就算是回京,也不易被轻易降伏。若是我真能帮你除了他,你便放我们走。”
“若是我输了,我便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永不再回郑。”
他见我没逼他,总算是松了眉头。
难得见我示好,也不愿再陷入争吵。便答应说:“你若真能做到,我便认真考虑和议。”
我破涕为笑,冲上去将他抱住。
他将我抱起,便也大笑起来。
......
夜半时,三太子抚着我的肩问:
“今日怎么这么乖顺?早这样,何必吃那些苦头?”
我侧过身,摇着头说:
“我这是出卖美色,就为了换取你的合作。”
他的手抚上他留下的牙印,轻轻打了个圈。
“既然卖了,就彻底一些。”
埋首到我的颈窝,忽的又想起什么。
“你方才说,除了合议,还要杀一个人?”
我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轻声对他说:
“对,我要塞里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