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山感觉嘴里尝到了些热乎的东西,砸吧了嘴,呢喃道:“妈,我再玩会儿,别喂我了。”
他恍惚之间听见母亲大笑起来,也跟着嘿嘿的笑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母亲对她说:“太岁来了,快跑!”
他怒吼一声,猛然之间就从地上坐了起来,目瞪口呆道:“哪里,你先走!我断后!”
等他回过神来,才看见四周各色打扮的男男女女围成一团,都在朝他露出笑容,一边是红怏怏的篝火,上边架着一串串肥腻的肉块,似乎有点像太岁身上掉下来的。
余山左右张望寻找木卿,才发现她侧着身子坐在滚木一端,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劲朗的灰色风衣,脚上绑了棕色榈靴,头发扎了起来,篝火将她脸上映得红红的,显得更加活泼。
余山心想这人怎么看都不看咱一眼,好歹又救了她一次吧?
那一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穿了身可笑的学士装,在这荒郊野外的显得异常荒诞,只见他扶了扶眼镜道:“你可算走运,被我们女皇亲手救了下来,那雪崩的威力,若不是女皇是顶尖的时空术士,常人是根本躲不过去的。”
旁边有些圆润的女子上身挂了件露肚脐的束身装,下面则是秀满雕纹花枝的卡其色布裤,脚上穿了黑色靴子,不满道:“你还不快去跟女皇道谢,愣在那里干嘛?”
余山听得挑高眉头,随即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脚下的酸痛根本不能阻止他现在狂躁的内心。
他缓步走到木卿面前,嬉皮笑脸道:“感谢女皇的救命之恩,以后还望多多提携,要是能当上你的贴身侍卫,你可得多照顾我几次。”
木卿知道他是话里有话,看他装模作样的委屈样子十分好笑,更是趁机把头歪到一边道:“不用多礼,只要忠心恪守职责,奖赏自然是少不了的。”
“原来是个侍卫?”一边发型蓬松的小男生难免嗤笑了一声,他手中握着一杆插满风铃的手杖,一边在手中来回转动。
“那哪能让女皇多费心思去救人,要是伤了自己怎么办?”
“侍卫要是能死于职守,才是真正的荣耀啊,这次你到还挺可惜的。”
“若是在环乡里边,侍卫是唯一不受到永生庇佑的职业吧?不过待遇倒是比一般工人好的多了,也不算悲惨。比起那些尘鸦来说,已经足够高贵了。”
众人似乎都听见了两人谈话,余山是侍卫的身份倒是见怪不怪,不过让众人多留几嘴的只是针对女皇亲自救了他,不然根本不会打上眼的。
余山听得心中一寒,即使他这么乐观开朗的态度也仿佛被针尖扎出了血,有些伤心的埋下头,脸色淡漠,望着地面自己的影子,转头就要坐到一边的阴影中去。
忽然手臂被人一抓,余山扭头一看,原来是木卿侧着身子,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走远,挨着她旁边坐下。
余山先是惊讶的张了张嘴,见木卿背过脸不看自己,嘴上便已经噙着笑容,甚至暖洋洋地有些知足起来:是嘛,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也对,总不能说众人的精神支柱女皇被人救了吧?那肯定要给这人足够面子才行。行,这次我就不计较了。
其余众人都没对他打上眼,自然是看不见这一幕的,余山也不敢过分靠近,只是选了一边黑框眼镜的男生身旁坐下。
黑框眼镜的男生见他来了不像其他人一样轻看他,只是书呆子样子地指着篝火道:“你瞧侍卫先生,这些太岁落下的光源够我们撑到天亮了。”
余山点头同意,看样子这群人似乎是在某处等待女皇的时候同样被独枭给收进画中境了,可能听见雪崩的声音过来查看,发现了他跟木卿两人,顺便还把死掉的太岁给宰了做食材。
余山抱着腿望着篝火出神,一边披着红袍的女子突然就提高了嗓音:“这样有啥用啊?我们东西都被那军队扣押了,就算天亮女皇能把我们带出去,没有光源我们怎么生存啊?我那匣子的光都够把空岛学府给买下来了!现在可好,身无分文,总不能让我们去干活吧?”
黑框眼镜不敢插话,只能听一边一个棕色波浪长发的男子nonono的摇着头,又用英文说了一长串,大致意思就是:“出去的办法总是有的,我们目的便是为了女皇寻找散落的时空冠冕,并不是出来旅游的,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又怎么成得了沃土计划呢?”
“这计划就是跟尘鸦一路?不怕他趁大家睡觉的时候把各位的金乌都给杀了?这画里保不准还有什么威胁,难道就这么将黑暗之物置之不理吗?”红袍女子脸上妆容精致,散发着浓浓的香水气息,她一挥手指向黑暗中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就带起来一阵浓烈的香风。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低声抱怨,有人惊叫失措,有人朝着尘鸦所在的地方扔出炽热的木炭,嘴里咬牙切齿,仿佛那是一种可怕的诅咒,所有人都避之不急。
“够了!”
一声呵斥声让篝火的火焰都晃了起来,众人立刻噤若寒蝉,黑框眼镜的男子甚至身子都被吓到一边去,坐立不稳的样子实在令这样的场景有些恍惚。
“沃土计划并非是环乡皇室的决定,这些都亏‘失梦人’设想所设计出来的蓝图。此次寻找恒星的目的不仅仅是作为抵御乌炎大军的武器,更是将本该散布沃土的光源从那群极端的神侯将相手中争取回来,足迹北及月亮渊,东入主序空间,南至余代高墙,光从跨度与时空,山河万里,荡气回肠!计划之繁琐,言语之冗长,实施之困难,思想之博大,举世无双!就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何能耐与之相提并论?其一人之智慧足以敌国,生前我父亲都是尊重有加,如今我拜他做国师,都给我放尊重些!有谁不同意?”
余山听见木卿第一次以女皇的身份发言,简直是惊为天人,如此年轻的女皇就已经驾轻就熟地散发出傲人的威严,将全场的下属震慑得面容失色,估计与她平常的性格也是有极大关系的,这讲话语气之轻重,思维之连贯比他一个专门写书的写手都要信手拈来,不愧是所谓的环乡之王,战力弱了点,但捣鼓人心这方面应当无人能及,看样子还是小觑了她。
她之前口口声声说的什么失散的时间冠冕估计也是用来骗独枭的鬼话,好在自己当时没听进去,不然独枭没被骗,自己先变成傻子了。照他们性格而言,此次沃土计划也不知道会隐瞒多少信息,总不能在我这么一个外来者面前和盘托出吧?
幸只见木卿拉住领口,凌厉的双眼环绕全场,审视着每个人躲闪的目光,唯独从余山面上跳了过去,弄的余山第一次感觉到不像平时斗嘴那般自然,反而浑身有种被约束的感觉。
她见众人连反驳的想法都给湮灭了,才露出俏丽的笑容道:“世界都有光暗两面,尘鸦自然也是有的。那些生前作恶无数或者极其孱弱的小人被黑暗沉淀,最终化生出来的便是我们常见的为了光源不择手段的尘鸦,可那些生前强大的将军或者高瞻远瞩国王死后与黑暗搏斗,造成本身在灰色地带之中盘旋,化身的‘尘鸦’被称为‘失梦人’,他们弱小得连人类的孩子都打不过,又谈何伤害我们这些环乡者?这些失梦人依靠施舍的荧光苟延残喘,所希冀的也不过是天下璀璨生光,而他们所保留的魄力与才智,对我们环乡者也是一种珍贵的财富,双方互相帮助,为何不能集成千军万马之势?”
木卿讲得愈发激动,连双手都高居在空中,不停让众人看看四周。
“你看看你们所处的世界,黑暗正在吞噬着一切,崩塌的生物游离在破碎的过渡之中,我们若只是贪图偏居一隅的环乡,畅想所谓的永生,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地崩裂的怪音将是孩子们最后的摇篮曲,山地伸出怪异的四肢逃向深海,风雷击碎城池唤来无尽的余晖!生灵涂炭,黑暗永生!只有持火者聚集起来,奋力的各自向世界迸发出微不足道的火光,我们环乡国度才能成为真正永生,压抑的黑暗才能被热忱与希望驯服,世界的光亮才会成为子民万世万代的福业!”
声音高亢,语气悲愤,如同坠落的天陨,砸出烧向天际的火原。
连余山这种局外人都听得热血沸腾,更不用说这些忠诚于环乡,却各持主见的臣子了,黑框眼镜的男人已经泪流满面,把眼镜取下来泣不成声地揉着双眼,那红衣女子静默地添加着柴火,神情悲怆,仿佛见到了死去同伴的微光,而身边的人均是红着脸,仰起头,望向黑夜深邃的空中,遥远的夜空尽头,静静躺着一颗白闪闪的星星,那就是沉睡之中的环乡,在清晨来临之际,它将再次转动,为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光亮。
“群山万灯燃,白桦入黑棉……”
不知是谁低沉地吟诵起来,悲怆空灵地声音在黑暗的桦树林中显得格外悦耳,只见篝火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撺掇起来飞向夜空之中,然后消失不见,可聚集起来的火光,依旧将目所能及的一空照亮一点。
“……钟声骤响,矮星同眠,……越过暗壤,翻跨石山,黑炎飘洒,血肉缠绵……望沃土山脉,人皇如炬,焦土绵延……木环焚烧,还看天边,离火飞旋,尘鸦渡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