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后悔蹬进公司的大门。

她后悔不该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她后悔不该一时感动而对王文涛点了那两下头。

可是一切已晚。

她已经迈进了这片汪洋，或升或沉但没有退路。

她必须奋力地在这江海波涛中吃力的划桨。

但是，武荷香毕竟是武荷香，经过多少天的斟酌和苦下决心后召开了第一次中层领导参加的董事会。

武荷香做了简短的发言，随后又听取了各个分部的详细汇报。

使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在最后武荷香突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布了两项人事任命决定：

一，任命韩总负责华北地区业务，几个省的业务进行合并整改。

原来分省负责人原地帮助韩总经营，等待总公司下一步的调整。

二，任命李贤为代理董事长助理，限期在十天中将原经管业务交于韩总后到任。

她把决定一公布就马上散会，没有给所有人所有领导留下讨论和发表看法的任何机会。

她就像一个小偷一样，说完散会就匆匆地逃离了会议室，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心里就像揣着一个小兔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公布后众人会有何感想，更不敢想象他的这个决定会不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她不敢延迟，更不敢听到那些持有抗议的声音，就像一只青蛙面对大海产生的畏惧一样。

她坐在自己的大老板办公桌后忐忑地看着面前的电脑，心不在焉地浏览着上面的网页，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暗暗地嘱咐自己，武荷香，你现在是代董事长，你在这个公司是至高无上的，你不需要怕任何人，更不需要刻意去回避任何事，你必须镇静下来，你必须有代理董事长的胆略，大不了，还回冯阳去，大不了不做这个什么狗屁代董事长。

但是，怀中的心就是安定不下来，总是魂不守舍。

将要下班的时候突然门口响起两声扣门声。

这让她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

会是谁？不会是有人来兴师问罪吧？不会是有什么不利的情况吧？

等了一会也没有人进来，或许是敲错门了吧。

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一点响动。

不免使她那份不安稳的心渐渐松弛开来。

同时又为这次破釜沉舟的作为而感到欣慰。

第二天，突然有一位不速之客光临到她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华北经销总经理韩总。

“您就是韩总吧？”武荷香第一次见到这个韩总，不过他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这个印象来源于几张照片。

“是，我就是韩武平。负责华北地区业务销售。”

“我正要找你呢。”武荷香必须占领主动位置。

她暗自提醒自己，你是代理董事长，现在是在跟下属谈话，代董事长必须有代董事长的姿态。

“董事长，我们下一步在华北的业务要紧缩吗？”韩武平说话声音不高，给人的感觉有种小心翼翼。

他的这种态度也相对增加了武荷香的自信：“恰恰相反！韩总，我们下一步的战略是要准备扩大在华北的业务。你没有参加昨天的会议，你不知道公司的新时期发展思路。我们在会上为什么会提出“整合”二字，我们要在人力上进行整合，业务上实行集团化管理，摒弃以前各自为政的管理理念，要最大化地创新品牌概念，建立以总公司定位为主导，集团化品牌为目标，深入贯彻中央提出的供给侧改 革，努力打造一支永不沉落的企业大舰。”

“武董，这次的宣布很突然。”韩武平不由地对这位代理董事长感到由衷地佩服，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没有三板斧，人家也不会坐在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上。

原来打算还有一些小要求想和新来的上司吐一吐。

武荷香的一通话让他改变了主意，而且是改变了看法。

“我之所以这样安排，总公司这样打算，对你来说是一次机遇，对公司来说把这付沉甸甸的胆子直接压倒你的肩上也是对你的考验。韩总啊，总公司永远不会缺人才，但缺的就是你这样独挡半壁江山的奇缺人才。我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得。”

韩武平一听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武董，我懂得，请武董放心，我会把华北的生意都抓起来，绝不会辜负您和总公司对我的信任。”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武荷香也站起来对韩武平说：“让我们同舟共济一起为公司的新局面而努力吧。另外，请你记住我的一句话，不负公司员工！公司永远不会辜负员工的！”

    韩武平领受了使命信心十足地快步离去。

武荷香的心就像潮水漫散在沙滩上一样，释然而放松。

不过，接下来的一位客人到来又不由地让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在会上坐在她右边的那个脱顶高会堂。

高会堂的到来让武荷香既欣喜又感到突然。

其实她也在思考着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和高会堂会会面，交谈交谈，探究一下这个神秘的人物。

今天竟然不请自来，这是武荷香始料不及的。

高会堂走进来很谦和地对武荷香笑了笑，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礼貌。

武荷香连忙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来：“是高总，请坐，请坐。”

高会堂也不直接坐下，而是站在沙发边左右打量着房间，然后说：“一看这房间的布置就知道武董您是个仅仅有条的人。雅致而简洁。”

武荷香虽然觉得这话里不乏有刻意说好听话的成分，心里却还是感到很高兴，毕竟人都是喜欢听到赞美之词的。

“也没什么，随便点就行。”武荷香随口说。

高会堂慢慢把眼光收回来：“王董事长是个多好的带头人啊，这说走就走了，把这么大的摊子交给你也够你操心的了。”

武荷香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笑了笑：“没办法，辞不掉啊。”

“是啊，王董事长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你，可见他对你的信任。”说到这里，高会堂急转了一个口气说：“听说武董原来在那边也是干商业的。”

“是啊，替李贤干。”武荷香很利落地回答。

高会堂听着武荷香不往他的思路上扯就不再打边鼓，直接切入正题：“武董，你初来乍到，不知对这边的情况了解透了没有。”

武荷香莞尔笑了一下：“国家都能摸着石头过河，何况我们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慢慢地就会适应的。”武荷香每时每刻提醒自己，不能失了董事长的姿态，无论从做事还是说话。

高会堂听武荷香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了一个大弯一个高弯就微微笑了笑：“也是，也是，武董有气度，有气度。”

武荷香把话一转：“高总是咱们公司举足轻重的老股东了，有什么经验可不许藏着掖着，有什么话要及时地提醒我或者告明白我呀。”

“哪里，哪里，我虽然是从小就经商一直到现在，还要多谢王董事长一路的提拔和重视，可这年龄不饶人啊，有时候这思想总赶不上外面的形势。”

“是啊，全国上下都在搞改 革求转变，都在响应国家的号召进行供给侧的深化改 革，这几天我就在一直考虑，我们的实体店在受到线上商业新模式的冲击，下一步该如何走，还真的需要动动脑筋，否则的话就真的要被历史淘汰了，高总，不知你的见解如何？”

“对啊，武董，虽然我不如您的水平高，没有您的思想境界远，但我也无时不在考虑着咱们公司的生意啊，实体店在逐渐被网上销售代替，我们下一步应该加大网店的运作，这是首当其冲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公司的发展方向应该到了转换侧重点的时候了。”

“哦？高总有什么具体想法？”武荷香显出一付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这样，武董，其一实体店已经在快速退化，我们在全国各地的门店总账算下来就要快入不敷出了，我们必须对现在这样庞大而虚肿的场面进行精简和收缩。”

他看着武荷香目不转睛而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专心听着就继续说：“这是其一。其二，退下来的人员怎么办？也许董事长已经想好了吧？”

武荷香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高会堂又接着说道：“武董，第三，房地产市场明显地疲软，国家的政策在收紧，银行那边也在收口子，国家发出了只准住房不准炒房的强音，这说明什么？明显地释放出信息，就是告我们说要还像以前那样搞拉关系弄土地，靠银行倒手赚钱的机会几乎不会再有，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武荷香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话。

他仍然接着说：“还有，信息化强劲的风已经在我们这里开始刮起来了，4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面前，听说国内好多家已经铺开对5G的开发。而我们，说实话，现在都不知道5G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们的信息化研究组几乎是常常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这样下去我总觉得有一种危机感。再加上多少年来股市疲软，我们公司真的是不能再在原地踏步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好像说够了一个段落，端起水杯吹了吹浮着的茶叶，然后稍稍抿了一口。

武荷香原来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一般，主要来自两方面：

第一，那天在会上，他那个笑容让武荷香不解且反感，有话不说出来算不上正人君子。

其二，何秋那天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评。

今天一听高会堂这样设身处地地站在公司利益立场上的一番话，感觉上不由地在不知不觉中扭转。

“高总，你说的很有见地，但我总觉得你的话才说了不到一半的感觉，有什么就都说出来。”

高会堂放下杯子：“该说的我都说了。”

“没有，你该提的问题可以说是都提出来了，但你对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没有提出针对性的意见。我很想听听你对咱们下一步的打算和想法有什么。”武荷香很平静地说。

高会堂略思索了一下：“按说，如何处理事情解决问题，这都是董事长您的权力，我也不好冒昧。”

武荷香双手交叉在腿上很温和地对高会堂说，“高总你想必已经有了建议，不妨提出来我们可以研究分析嘛，只要是对公司好，对我们的每位股东有利，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的，你说不是吗？”

高会堂又稍微撕着嘴微微笑了笑：“武董事长真是一个明快人。”

武荷香立即纠正：“高总说得不对，我只是一个临时的代办，代理的。”

“那也一样。武董，下一次的股东大会，我还会把赞成票投给你的。久闻不如一见，今天见到您才知道您确实是一位有资格的带路人，王董事长真是有眼力！”高会堂说到这里竖起了大拇指，不知是奉承还是内心话。

武荷香也不去深究这些，现在只想听听他的高见：“高总，你还是说说你对公司现在存在的几个弊端该如何推进的建议吧。”

高会堂听罢没有再犹豫：“好，既然武董相信我，那我就谈一下不成熟的意见：其一我们不仅要缩小商业经营面，还要必须有一套人事竞争机制，让优者不仅能感到稳定，而且还要以劳行酬，让他们能安下心来为公司效力。”

武荷香点了点头：“是啊，现在公司的人不少，随着实体商铺的紧缩，就必须对现有人事进行裁减，我在这段时间也想过这个事，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担心会把公司搞乱。今天听了你的话我就有信心了。老高，随后你再具体给拿个裁减办法和措施，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考虑到老职工，特别是那些零散的小股东。不能因为这次裁员让公司乱了套，也不能影响到公司正常的经营才好。”

“是，武董，这需要一个很缜密的方案才行。其二，既然国家的政策在紧缩，我们的房地产投资是不是也要相应地缩小规模？”高会堂试探地说。

武荷香若有所思：“哦。既然挣不了钱，我们还做它做什么？我查过公司历年来的经济发展现状，原先这一块是是公司的龙头经营项目，对公司的贡献特别大，可以说是一个支柱产业。”

“不过。”高会堂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武荷香看到就和那天在会上笑意一样不禁问道：“有什么顾虑吗？”

高会堂迟疑了一下：“这一块的经营一直由袁总负责，要退下来，就怕——”

“哦，是这样。随后我们开个董事会，对这个事情再研究一下，我想袁总也是为公司利益着想的，他也不一定会持反对意见吧？”武荷香轻描淡写地说。

“嗯，但愿能如此。”高会堂似乎仍存疑虑。

武荷香绕开这个话题说：“高总刚才说到信息化这一块，我想听听高总还有什么想法。”

高会堂想了想：“这一块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如果真要把这一块抓起来就必须具备两个最基本的先决条件。”

“哦？说说看。”武荷香看上去很感兴趣。

高会堂直截了当：“其一是资金，要想真正走高科技研发的路子就必须舍得投资。”

说着他看了看武荷香。

武荷香也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高会堂又接着说：“其二，以咱们现有技术力量的人才还远远不够，必须吸引优质计算机人才走进来才行。”

“是啊，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啊。”武荷香收回目光用肯定的口气说。

“这还不够。”没想到高会堂又冒出一句来，让武荷香感到惊异。

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还需要什么？”

“最重要的我还没说。我觉得最主要的是，我们公司以前在这方面不够重视，根本没有任何战略规划！武董，这是最重要的。人家把4G已经推向了市场，正在向5G冲刺，而我们连何去何从都不知道，市场是无情的，如果还不及时响应国家的供给侧改革的号召，下一步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号啊。”

高会堂一口气说完，看上去有点忧心。

武荷香一脸的困惑：“那，高总，我们以前的信息化实验室不是也在搞什么居民商宅应急报警救助系统吗？现在有成果吗？研发得如何了？”

没想到高会堂又是如前的一笑：“那是袁总管的，你问他会更合适。”

“哦，是这样。”武荷香若有所悟地应了一声。

似乎在高会堂的话中已经读到了答案。

高会堂随后又七东八西地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而去。

武荷香不禁又松了口气。

虽然在公司里有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旋流，但可以欣慰的是其中还存在着一股和她同向脉动的力量，比如高会堂。

尽管他对有些事有些人还持保守的态度，毕竟是可以争取，可以利用的力量。

她在隐隐约约中感到阴沉的天空迟早会有一场雷阵雨的到来，至于风雨之后会是洪水滔滔还是彩虹高挂，这个她还真说不来也预料不透。

不过最起码，她由原来的底气不足渐渐充满了信心。

她既担心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又在等待着暴风雨。

不过该来的总要来。

她既然已经走进了王文涛画下的地图里，就必须找到有效路径才行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