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艺术家的爱情
他在客厅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彩霞,流露出刺人光芒。这刺人的光不是刺彩霞,是刺向所有来过这里的男人。这些男人为了肉 欲,侵占这个女人。人类的男性是多么丑恶卑劣,他们要的快乐从摧残一个女人那里得到。自从上次来过这里之后,他不再渴望女人的身体,他身体里的欲 火渐渐平息,失去了烧灼度。
彩霞找往常那样要引他进入内室,他摇头拒绝。她去厨房冰箱取来一瓶可乐,递给他,他拒绝。他今天来究竟要干什么?彩霞害怕,想找个理由让他走。他却先开口了:
--彩霞,我是画家,你和我一起可以创造出艺术珍品!那才是你身体应得的价值!你何苦将自己美妙的身体贬低到如此低微!
他的声音愤愤的,压抑着的。
彩霞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神情漠然。稀奇古怪的男人她见识过。曾有个男人要为她赎身,她笑怼:过时了,先生,你以为你是大公子啊?
彩霞微笑,单眉一挑:“这位先生,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请你不要以一副英雄面目对待我,这很好笑。假如我的身体引发了你的艺术激 情,我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你。我也是艺术工作者,我自愿为此工作,没有人强迫我。我和其他人一样自己挣钱自己花。我自食其力,不受制于任何人。”
甄瑧激动起来:“彩霞,我为艺术,更为爱情!让我画吧,将你的美丽化为艺术,流传于世!彩霞,让我爱你吧,让其他的男人滚开!”
彩霞只当他发了艺术家疯魔,说,“你,要画我?就画吧。”
彩霞半躺在长沙发上,全luo,支楞着头半闭着眼。甄瑧神色严峻手中作画。静悄悄中,一幅幅电影画面在甄瑧心中翻腾:大船将要沉没,Jack 认真地画着Rose,激 情满胸。甄瑧内心的感觉也许比Jack更为强烈,甚至疯狂。眼前这场景太逼真,除了不是在船上,除了彩霞不是贵族女人。甄瑧浑身血脉鼓胀,却没有扑上去的冲动。
彩霞脑子里空空的,忍耐着,盼望甄瑧早点画完。她没有想到Rose,因为Rose和她毫无共同之处。她对于甄瑧也没有同感。她和他是两类人:一个桥上走,一个桥下漂。而她,在桥下漂习惯了。她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是艺术品的化身。
三天后,甄瑧腋下夹着画框来到彩霞寓所。他将画框放在沙发上,将一枚钉子打进客厅墙面,将画框挂了上去。彩霞看得眼神发直,惊得呆住说不出话。那是她吗?这个女人被分成左右两半,左半边身子,是真实的她,ru房饱满,臀围丰腴圆润;右半边的她,ru房萎缩下垂,干瘪的臀部,硬柴似的腿,皱皮枯干。更为奇特的是,彩霞的脸只是画了一个鼻子,一对弯弯的眉毛,没有画眼睛,没有画嘴巴。
彩霞问:为什么不画眼睛?
甄瑧答:你眼睛瞎了。
彩霞问:为什么不画嘴巴?
甄瑧:你让我吻,我就画上去。
--不!
--为什么!
--肩膀以上是我的神圣之地,是我的灵魂所在。我不让任何人碰到。我只为我所爱的人保留。
甄瑧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板上:彩霞!我就是你所爱的人,我献上炽烈的爱情!你看看这幅画,红颜易老,生命难追。彩霞,你这就跟我走。
--哪里有安生之地?
--跟我走,我让你安生。
--纽约是让我安生的地方。
--纽约不是,纽约不是!
--哪里是?
--跟我走,去非洲大草原!非洲大草原!
--不去不去不去。先生,你请离开吧。
彩霞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甄瑧哭,甄瑧愤怒,用拳头打捶自己的胸口。
2 非洲在呼唤
彩霞,
清晨我推开窗,一股醇冽的空气飘来。空气缓缓飘进鼻孔,缓缓飘进气管,飘到两肺深处,甜香清凉,裹着草原的气息。我深深吸,再慢慢呼出去。此刻完全静谧,整个世界还未苏醒,一丝杂音也听不到。温度是摄氏15度,是令人清醒的温度。
我比鸟儿们起得早,我煮好一碗葡萄干燕麦粥,一个白鸡蛋,一杯咖啡,开始享用时,它们的歌声才唱响。耳边鸟儿们脆生生回旋歌唱,炫耀它们幸福一天的开始。我在它们之中,也是一只幸福的鸟。草原纯洁的风一点点吹散我胸中的躁狂,平静安宁每天在我的内心增长。曾经愤怒的鸟,如今是草原闲客。大草原抚平心的皱褶,我的心满载希望。我听到远处的sao动,是狮子的100米追跑;羚羊们在吃草,忽起一阵跳跃,拯救生命的奔逃;有大黑鸟从半空掠过,发出嚎笑:哈哈!哈哈喝!哈哈!哈哈嘎!当地人告诉我,此鸟学名叫:laughing bird.-笑鸟。它们得意于身体大于其他的鸟,嗓门也大于其他的鸟。大鸟小鸟们活在鸟儿的天堂,每天笑对生命。
阿彩,
我每天在对你的炽热爱情里呼吸,在对你的炽热爱情里作画。阿彩,你是金丝雀,关在铁笼子里,钥匙在你自己的手里。请你快终止自我摧残的生活,打开笼子飞出来,飞到自然祖母的怀抱里,和我一起享受生命和艺术。阿彩!来吧!我在大草原等你,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将会在这里发生,升旺,陪伴我们到生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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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每天看那幅肖像画,画里那一半鲜嫩一半衰老的身躯让她心惊肉跳,惶恐流泪。她抚摸自己,感觉左边ru房干瘪,肋骨后面的心脏不再规律跳动;臀部干枯,只剩下皮包骨。
阿彩读甄瑧的信,脑海里勾勒非洲草原,动物们的鲜活生命在草原上无拘无束。自己就是金丝雀,过着自我摧残的生活,慢慢地在自己筑成的牢笼里衰老死去?
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忍受摧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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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
看这照片,照片里那个黑衣人背影是阿杜。他是前酋长的儿子,父亲已经去世。他继承了很多土地,是个大地主。照片里的那片土地,是他想要卖给我的。他开车带我去他的领地说给我一个好价钱。他说我可以在那片地面上建造一个大庄园,在里面会画出杰作。到了他的地块下车,鲜香的空气,蓝天下四野空旷,让我精神为之一震,让我心里涌出对你的无限激 情,我身上的每一丝细胞开始欢唱。不就是这样的欢畅,让我们的祖先撒开腿奔跑?是因了生命本身的欢愉,让我们人类得以代代生存繁衍至今。
阿杜不是被人所描述的高傲的野蛮人。他是炒地皮的商人。他温和谦恭很会做生意。他说我带你去凯伦故居。那里是她的庄园,有她的爱情。你读过她写的书走出非洲吗。非洲在,她就在,虽然她最终失去了财产和心爱的情 人,被迫离开了非洲。他觉得话题偏了,再回到眼下我身上:你会和她不一样,你是画家,你在这里会灵感喷涌,留下无数杰作,你建造的庄园将会成为纪念馆博物馆,人们敬仰你收藏你的杰作,你将会在这里得到永恒。
阿彩,
我想他说得对,为什么不呢? 你看看这幅照片里的土地, 蓝天白云下自由的土地。让我们的想象起飞。一座庄园建起来,院落里有鲜花盛开。女主人在庭院悠闲漫步,她抬起美丽面庞仰望天空,七彩鸟儿围着她欢唱。来吧,阿彩,我需要你,做我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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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阿彩反复听一首歌:
There is a lady who’s sure all that glitters is gold,
and she is buying a stairway to heaven;
when she gets there she knows if the stores are all closed,
with a word she can get what she came for...
她背着一个袋子爬梯子上天堂见到了上帝,她打开袋子取出许多钞票给上帝,上帝看着钞票在天堂里闪出绿花花的光。上帝问她什么意思,她说付钱给上帝,让她做一个天使。上帝又问为什么要做天使,她说做天使可以保持不老的容颜。上帝说天使也会被毁灭的,再说我要钱有什么用?她哭了,原来钱买不到她想要的。上帝同情地说,你真要做天使也可以,你能放弃人世来到这里吗?人世有你挂牵不舍的人吗?到了这里做了天使就回不到人世了。你,准备好了吗?
阿彩没有准备好离开尘世。人世间有美好的爱情,她还没有享受过。
歌中说:with a word she can get what she came for.
这是个什么词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呢?她明白了这是个什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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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
今天我去了国家公园。广阔的草原,碧蓝天空下长颈鹿悠闲的身影,在群山背景下吃草。远处,城市的轮廓依稀可辨。我躺在草地上,心胸从未如此开阔如此惬意,曾经绑住我的绳索被割断,我的灵魂从未有过如此的洒脱自由。我构思着一个画面,背景是几万年兴盛的大草原,你在画面正中,长颈鹿在另一端注视你。我会很快画出这幅画,挂在我们的客厅里。我每天呼唤你,金丝雀,挣脱你的牢笼,快来吧!你一定会热爱这个对方,你我的灵魂将在这里缱绻共鸣。我知道某一天你一定会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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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最后看一眼空空的房间,曾经的精致鸟笼被打开,金丝雀飞走,告别这里不再回头。来自草原的阵阵呼唤,驱散了曾经纠缠她的迷思杂念;她的心也被清空,还原到纯净状态。她将飞往那个自然之乡,那里有爱情在等待她。还有长颈鹿,大象群,连绵群山。他们将和大迁徙的野牛们相遇,探寻狮子的神秘踪迹。她和他的人生新篇章将在那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