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走到他身边,仔细瞧了瞧他,在他身边停下来,问:“你真的可以?不怕脏?”
林大五谦虚谨慎地低垂着脑袋,小声说:“徐公公,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打扫,让你满意。”
徐公公听完,心里颇是美滋滋,心情也是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按压了一下,满意地说:“大五啊,你行,快去吧。扫完到我这领赏银。”
太监们一听有赏银,复又闹开了锅。
“竟然还有赏银?一个不受宠的新晋婕妤能拿出的钱肯定少得可怜。”
“我看呀,也就大五才愿意去打扫。”
“哼,我看他那傻样,不知道能把太庙折腾成什么样。”
太监们议论纷纷,有不看好他的,有奚落他的,一边倒地不支持他。林大五默不作声,只是小心翼翼地挪到一边。匆匆去柴房拿扫把,簸箕,热心勤快地去了太庙。
太庙,里面供奉着祖先的牌位。点燃着袅袅白烟,烟雾缭绕处尽是香的灰烬。木桌上有少许的灰尘,蔓延开,透出一股油烛的香味。淡淡浅浅的香气弥漫,熏染了整个太庙。林大五拿着扫把,簸箕走进去。环顾四周,这太庙甚是干净,只是地面蒙尘。桌面有一层淡淡的灰,并不难打扫。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应下这个活,不然这么好的活被人抢了岂不是可惜。他暗暗为自己的决定叫好,感觉自己非常幸运。
他慢慢打扫着,把地扫了一遍。使劲地打扫,也就扫了两层薄薄的灰尘。他复又拿了抹布,将木桌,牌位悉数擦拭了一遍。角角落落,缝隙,犄角旮旯,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正在打扫的时候,他发现一个牌位的角落有破损。于是他便拿起来,放在眼底下仔细查看。
这时,朱红色的漆面镂空木门敞开了。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住手!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太庙撒野!”女子大声呵斥,见四面无人,以为是歹人作祟。
林大五转过身,将牌位轻轻放下。福了福身子,叩拜道:“小的是西苑的太监林大五,奉徐公公之命来此打扫太庙。”女子松了一口气,捏着一方天蓝色丝帕。在屋子里面踱来踱去,四下打量着他。
女子走来走去,看清他的样貌,又仔细斟酌他的话是否可信。半晌才回复道:“我是萧婕妤,看太庙门敞开着。以为是歹人在里面乱来,于是便过来瞧个究竟。”
林大五抬起眼眸,怔怔地望着萧婕妤。只见她瓜子脸,面容姣好,柳叶眉,乌黑的瞳孔透出一股威严之气。鼻子挺翘,嘴唇薄薄的,下巴也是尖翘。看着威风凛凛,不似南方女子的秀丽,倒有些北方女子粗犷威严之美。她身着一身玫红色的宫装,上面绣着清雅的水仙花,裙摆上有着五颜六色的条纹波浪装饰。领口是对襟,玉扣子紧锁,看着庄重大方。
她见他愣在原地,憨憨地对着自己笑,不禁发笑。“我说你这太监怎的盯着我看个不停?”萧婕妤好奇地打趣道,手中捏着的丝帕贴着鼻尖。
身子抖动着,好似花枝颤动着。
林大五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萧婕妤,你真是不怒自威,小的不敢说什么了。”萧婕妤望着眼前这个呆呆傻傻的男人,竟然心生了一丝好感。
“我说小太监,你在太庙拿着牌位干嘛?”她凑过来,好奇地问,一双深目透露出怜爱。
林大五低垂着脑袋,双手揉搓着,如实禀告道:“回萧婕妤,我发现其中一个牌位的边角磕碰坏了一角,我打算好好修理一下。还没开始,就被你撞破了。”
萧婕妤有些愧疚,知晓自己错怪了憨厚老实的林大五,不禁道歉道:“小太监,我错怪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大五点了点头,诚恳地说:“萧婕妤,你莫见怪,没事的。这儿还没打扫好,有点脏,你还是移架回宫,等扫干净了再过来叩拜。”
萧婕妤见他说得有道理,忙欠了欠身子,尴尬地走了。
自那次相遇,萧婕妤便对林大五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林大五打扫完毕,便匆匆去了徐公公那里领赏银。一扇雕花木格子门扇敞开着,徐公公正端坐在门边的一张木桌上喝着碧螺春冲泡的茶水。淡黄色的澄澈透亮的茶汤,三四朵小茉莉花漂浮着。未完全沉没的花瓣儿浮出茶面,一半沉,一半浮。沉的一半包裹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浮的一半干燥真实。
“徐公公,我来领赏银。”林大五嗫嚅着迈进木质门槛。
徐公公刚喝了一口碧螺春,便被打断。不禁咽了口水,差点被茶水呛到。
他咳嗽几声,瞟了一眼林大五,笑嘻嘻地询问道:“大五啊,真扫好了?没碰坏什么东西吧?”
林大五心里一紧,琢磨着把牌位破损的事告诉徐公公。于是他实诚地说了,“徐公公,我发现有一块牌位的边角破损了,我稍稍修葺了一下,不知行不行?”
徐公公一凝眉,心里耍起了鬼主意。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锭银子,抽走了其中一锭。意味深长地说:“大五啊,这一锭银子我用来修葺牌位,另一锭给你。”
林大五此时此刻甚是后悔,果真是人善被人欺,老实人吃亏。这一嘴少了一锭银子,他不禁开始扇自己的巴掌,扇得噼里啪啦。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银子,揣入怀中,匆匆离去。徐公公望着多出来的一锭银子,乐开怀,亲吻了一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林大五回了房间,越发觉得自己亏了,无奈只能吃哑巴亏。
他自我安慰道:“徐公公,也是赏识自己提携自己的人,给他一锭银子又如何。”
他这么一想,又乐了。转而想到自己的老母亲卧病在床,奄奄一息。急需银子来治疗,便又浑身不舒坦,不得劲。
他很早便躺在木床上,简陋的被褥蒙住脑袋,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