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肆和万俟宸一起把季凌送去医院，赶到季凌家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季凌双眼无神地倒在床边，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握着手机，裙子大半都染了血。

万俟宸立刻就对她进行止血，熟练得让陆 肆心疼。

季凌的视线在万俟宸身上聚焦，整个人才渐渐的有了人气。

她变得很暴躁，不肯让两人接近自己，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她接受他们的好意，一个让她推开他们。

“季凌，我们送你去医院。”陆 肆轻声安抚说。

万俟宸走近她，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别怕，别怕……”

“啊！”季凌发出嘶哑的喊声，“滚开！”

万俟宸没有一点放松，也没有抱得太紧弄疼她，说：“有我在，没事的。”

“别怕，你别怕……”万俟宸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轻轻在季凌头上安抚着。

他的额间冒了冷汗，眼睛在看季凌，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其他人。

季凌紧闭牙关，想要咬舌头，万俟宸硬生生把她的嘴巴掰开，把拇指抵在她上下牙间。

季凌发疯似的咬他的拇指，只听见他还在安慰说：“别怕，有我在……”

渐渐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慢慢抚摸，抚平她的暴躁，在包扎她的伤口。季凌突然就松口了，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陆 肆松了一口气，在第一次见到季凌手上的疤痕的时候，她就猜测季凌有抑郁的倾向。她也许会再次自杀，所以两人想借口看电影观察一下季凌的情况，只是这还是发生得让人措不及防。

陆 肆又把通讯软件安装回了季凌的手机。

季凌需要住院，陆 肆雇了一个护工后两人就回去了，路上的气氛有点沉重。

万俟宸：“她还是需要专业的治疗，不然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也许下一次的时候就……”

陆 肆很想叫他别难过，但他只能点点头：“我会联系专业的医生。”她应该还是想要活着的。

陆 肆觉得万俟宸不该处在这样的氛围中，戏谑道：“我都这么上赶着去照顾别人了，你都不管一下，怎么，你是着急把我往别人身边送吗，万俟哥哥？。”

万俟宸：“我送，你走吗？”

陆 肆看着万俟宸的眼睛，两人低头浅笑。

“想都别想！宝贝，我可是你的。”说着握起万俟宸已经处理过的手来回轻轻摩挲。

季凌躺在病床上，很懊恼自己的行为，那个穿红裙子的人却一阵欢喜。

她不会告诉张女士自己割腕了，不然肯定又要被骂一顿，当然，她也不会告诉季先生——她的父亲。

一想到张女士和季先生，她就想到等暑假结束就要回学校了，这让她陷入新的沉郁和烦躁中。她今年升研三，从前也有好好的跟项目，但是近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中，脑子里一片白，无缘无故发呆走神，看不进去文字，她已经完全无法学习了。

他们还想要自己嫁出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好好的完成他们的要求。

她又开始羡慕那个人了，明明她们应该一模一样，但那人却勇敢、果断、自由、恣意、张扬、疯狂。她爱那样的人，虽然那个人的存在加剧了她的痛苦。

“你乖乖的别来，有人记住我了，我还想再好一段时间……”

季凌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终于出院了，好久没有联系的于筱筱说要来沪海看她。她很高兴，在见于筱筱前，她特意换上了一件长袖，穿了显得自己温婉的衣服。

听到门铃声她去开门，“你都不来接我！”于筱筱的抱怨声入耳。

“啊，对不起。”季凌让她先进房间。

于筱筱把行李箱随意放到一边，躺到沙发上：“我饿了，有吃的吗？”

季凌很抱歉她家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于筱筱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你一定这样，”突然她话头一转，“不过没关系，我带了。”说着她放倒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大袋零食小吃，说：“这玩意虽然吃多了不好，但是很有烟火气，人还是要点烟火才好。”

“欸，我这么带着你吃垃圾食品伯父伯母不会怪我带坏了你吧？”于筱筱像是真想问又像是开玩笑。

季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谁，随后反应过来是张女士和季先生，心道：不会。

她对着于筱筱笑了一下敷衍过去。

“你笑得好假。”于筱筱吐槽道。

季凌突然想起她们读高中那会于筱筱也说过她笑得好假。那是一个周天，学校八点半才开始上自习，她习惯在那天洗个澡再去吃早餐。那天在食堂遇到了于筱筱，对方远远的就向她招手：“嘿，季凌！”

她和于筱筱的关系很好，自然而然的对她笑了一下。

回到教室再见到于筱筱，只听对方吐槽道：“你刚才笑得好假，你是不是都不想和我打招呼。”

季凌立刻反驳道：“没有啊，我真的是真笑。”

“你就是在假笑。”

“我真的认真在笑！”

高三元旦晚会那一天，季凌、季澹还有一个男同学一起拍照，她对那个男同学的感觉很好。季凌那时候很讨厌淋雨，因为她觉得那样会让头发油得更快。在一个寒冷下着小雨的晚上，季凌没有带伞，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冒雨回宿舍。走了没有多长一段距离，她听见有人喊她。

“季凌。”

季凌侧身循声看去，那个男同学将伞向外举起，示意她一起躲雨，“一起走吗？”

季凌迟疑了几秒，不敢相信他在叫她一起躲雨，最后还是向他走去。

他把她送到了宿舍楼。

那个男同学在班里人缘很好，也很乐于助人，月考搬书的时候总是看到他帮女生们搬书。有一次月考，有人喊着：“小宋，小宋，快来帮我，东西太多了。”

季凌还有一箱书没有搬，她听见他问：“要我帮你吗？”他帮别人搬完了问。

季凌下意识说：“不用，谢谢。”她看见他的表情一下子有点古怪。

季凌想着他的行为突然有点不高兴，其实她还是挺希望有人能够帮她搬东西的，就像他们帮其他人一样。但是她下意识就拒绝了。

元旦这一天，三个人一起拍照，他看着刚拍的照片对季凌说：“笑一笑啊大哥。”

继续拍照片，看着笑得僵硬的季凌，他说：“季凌，要笑啊。”

季凌有点尴尬，她真的很努力在笑了，只是看起来还是不像在笑，她只能讪讪说：“我努力。”

男同学看着成品还是不太满意，他说：“真诚一点啊，季凌。”

季凌现在想起那些往事，真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人，不管是真笑假笑，都笑得像假的一样。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于筱筱感到太累了，第一天就在季凌家里休息。

晚上的时候于筱筱问季凌想吃什么，她点外卖。

季凌说什么都可以。

于筱筱怎么都问不出什么菜之后叹了口气，点了麻辣小龙虾。

吃饭的时候，季凌呆滞地看着小龙虾，好像在想其他的什么东西。

于筱筱叫了她好多声：“你吃啊！”

在她的注视下，季凌拿起了一个小龙虾，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差点把手里的小龙虾扔在地上。剥好后还没喂进嘴里她就感觉胃里犯恶心，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于筱筱跟着她，被吓坏了，忙问她怎么了。

季凌挥挥手，说自己没事。

第二天于筱筱便开始了她的沪海攻略计划，要求季凌和她一起。季凌对出去感到无趣又害怕。

“我来沪海就是为了和你玩啊，”于筱筱说，“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季凌：“可我真的不想去。”

于筱筱瞬间就来气了：“出去玩怎么着你了，你到底要宅成什么样子！”

“我就是不想出去！我觉得很无聊不行吗！”季凌感觉于筱筱简直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于筱筱冷静了几秒，放软了语气：“我就是想找你一起玩啊，我们在沪海这么多同学，可我就是想找你啊……”

季凌感觉很烦躁，现在于筱筱让她有一种自己有错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让从老远来的于筱筱自己一个人在沪海玩是自己的罪过。感到愧疚的同时又有些不甘与愤怒，她又没让于筱筱来沪海，凭什么是自己的错。

季凌感到不知所措，补救说：“那你要去哪？”过了几秒，才说，“我们，一起。”

随着她话音落地，听着她好似不情不愿的声音，于筱筱肉眼可见变得焦躁：“季凌，非要这样吗？”

“我们好多年朋友了，我又不是非要拉你出去蹦跶，你要是不高兴我还拉你出去做什么？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沪海吗？”

季凌只是静静地看着于筱筱，她向来不善于与人交际，现在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于筱筱轻声说：“你快走出来吧……”

“好多年了，大一那会你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那时候还以为你高中只是闹着玩呢。我不知道，不知道，”于筱筱似乎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能活得那么死气沉沉。我说话可能有点重，但是，你知道吗，我高中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你面无表情，你好像永远都活在人群之外，不喜不忧——”

“嗯。”季凌一个轻轻的“嗯”打断于筱筱的话。

“你就一个‘嗯’？”

于筱筱感到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事不关己！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很难放下，你总是说不想放下，你就不能尝试去放下吗？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杨捷一个人，你干嘛一定非她不可？为什么一定要折磨自己？！”

季凌不想解释并不是非杨捷不可，于筱筱的问题和语气让她莫名感到烦躁，她平静问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于筱筱顿了顿，说：“不是，我想让你好起来。”

“我很好。”过了几秒她补充道，“你这样说话让我想到了别人，让我很不舒服。”这让她想到了张女士，这让她很恼怒。

季凌表面很平静，但她知道她已经快从烦躁到狂躁了，内心中有一种力量驱使着让她反驳于筱筱，但各种本能让她冲着于筱筱笑了笑，她彻底舒展开眉头，用学过的人际交往心理学的知识说：“于筱，我理解你只是担心我，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一直知道你很关心我、在乎我。这几年我确实太消沉了，这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于筱筱被她的这一番话安抚了，回忆起了从前，“说起来你怎么老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还记得吗，高中有一节物理课，老刘讲题，讲完之后问大家理解没有，大家都说理解了。突然他走到你面前问你理解没有，你也说懂了。老刘说，他看你的表情，还以为你没懂。”

季凌说：“记得。”

“所以，季凌，你要多笑啊，你别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于筱筱说。

季凌依言笑了。

她说：“我会多笑的。”

“你还要多出门走动走动，多和别人交际。”于筱筱补充道。

“嗯，”几秒后季凌又补充道，“你能和我说这些，我感到很开心。”

说完她又扬起了一个笑容，眼睛直直盯着于筱筱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的自己，看着她瞳孔里自己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