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侧殿内,莫望川端坐在蒲团上,抬眼望着被昏暗的油灯映照得有些狰狞的无名神像,看着也不像起初那样让人惧怕。
一旁端坐的小师弟郑兴,还是和往常一样,难以静下心来,凭呼吸就能感觉出他内心的紧张。
从担任这个望月观主一月有余,莫望川感觉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以前形影不离的师父,现在也难以见上一面。师父的消息,都是小师弟郑兴告诉他的。
师父告诫过他,没有他的口谕或万分紧急的事情,不要去找他。叫他全力打理好这个道观和好好修行就好,其他的一概不要过问。他不能理解,师父到底怎么了。
从来到这个望月观,师父怎么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这和那 姑娘与那个石怪有关吗?他不知道。
小师弟郑兴每晚都会来这儿陪着他,告诉他那个小姑娘和师父的情况。
从小师弟的感觉中,他说没发现师父和往常不同。倒是那个小玥儿的小姑娘,让他心里越发的惊奇。特别是小师弟说她眼盲还能做针线活计时,让他充满好奇,想见识下那是个怎么的小姑娘。但是师父有言在先,后院除了小师父郑兴,其他人谁也不能入内,他便不敢逾越半步。
至于那石怪,没有半点消息,小师弟说从来没见过他。这让他难以想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师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让这想法还未在大脑里形成就转瞬消逝,——与师父朝夕相处十几年,他相信师父。
这些日子来,他不敢怠惰,牢牢遵照师父的训示。起早贪黑,昼夜操作,再加上像与生俱来善于经营二师弟黄寓的全力相助,望月观自开观迎客,也是人头攒动,香火旺盛。
只是今日午后,二师弟黄寓告诉他,老族长何厚道使人托话,说因襄王税赋加重,先前应允的捐赠要往后拖上一拖。观里的米粮已不多矣,他问是否将施粥停上一停。
也许二师弟见他面露难色,又接着说不停也无妨,现观内香火鼎盛,还有不少香火钱,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他想了想便应承这样就好。
许是过久了漂泊无所的日子,一朝安定下来,见到那些过路面黄肌瘦的逃难的灾民,恻隐之心竟再也难以自持。十日前,他让二师弟开观放粥,给年景多舛的灾民一些期慰。谁知才短短数日,米粮不继,如现在就此停粥,岂不叫乡邻笑话?还好,观内香火旺盛,还能撑上些时日,否则,自己这个观主,真叫人贻笑大方了。
现在,师父正如当初所言,不问及观内丝毫事务,全凭自己做主。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念及此处,他不由轻吁一声,眉心微皱。
自晚膳后,郑兴就一直在侧殿陪着打坐的大师兄。他不时偷眼斜睨,见大师兄在暗淡的灯光下,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知大师兄还为观内缺粮的事发愁,他自与大师兄感情深厚,因此心内也惴惴不快。
“师兄,我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眼见夜静更深,郑兴故意打了个哈欠,轻揉揉眼说道。
“困了?”莫望川用手拍了拍小师弟瘦小的肩,略带戏谑地说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困了,小机灵鬼。” 他知道小师弟心疼自己,故意打岔,分散自己精力。
“嗯,就是,师弟也不知怎么,就是犯困。”郑兴情知师哥看出他的小伎俩,也枉做不知,若无其事地答道。
“那好,我们回去休息。”莫望川神色淡然,随口应着,身子却仍坐着一动不动,心里仍想着如果有朝一日香火也冷清后,该如何是好。
见师兄未动,脸上还是一副愁苦的神色,郑兴咬了咬嘴唇,轻声试探:“师哥,实在不行告诉师父吧。”
“不可,万万不可!”莫望川轻摇着头,语气坚决:“这些小事怎可烦扰师父,绝不能告诉师父。”
“是!师弟记住了。”郑兴赶紧应着,但仍不禁小声咕哝道:“唉,师父到底怎么啦?要那石人到底何用?”
“找打。”莫望川横了郑兴一眼,伸手作势欲打,正色说道:“不可背后妄议师尊!”
“是,师弟不敢。”郑兴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忙称是。他还是初次见师兄这样严厉地说自己,不由得缩了下头,冒出一身冷汗。
“师父深谋远虑,自有打算。行事岂是我们能理解的?我们只需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做好就可,其他的概不过问。”莫望川见自己一句话就吓着了小师弟,知小师弟刚才也是无心之语,不由得有些自责。他站起身来,安抚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背,柔声说道。
◎
一连数日,石翼按老道传授的修炼功法,盘膝而坐,双手平置于胸,左上右下,用意念引领着白昼吸纳的至阳真气沿经络流转,周而复始,直到那至阳真气缓缓渗透入脉络中,才平气息神,自由吐纳。
起初,他并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指引着真气循行。老道就用神思探入他的躯体,牵引而行,四五个夜晚后,他就能运行自如了。真气流入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温润着他的躯体,让他感觉身体有了不小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以前从未曾有过的——躯体成为他实质性的一部分。
体内的至阳真气再也不用像往常那样,用夜间吸食的至阴真气来平和融通,再也不用体味那体内淬炼的苦痛。
现在,他只要略感疲惫,就用老道所授的法门,修习一会儿,就能疲惫顿消,神清气爽。另外,这修炼法门,似乎也触动了他体内那股莫名的元力,只是时有时无,他无法确定。因此,他渐渐地消除了对老道的戒备,不再设防,从心里对老道有了些感恩。
幽静的后山,青松老道借着浅淡的星光,目送石翼消失在夜色中,心内五味杂陈,暗自揣摩。
数日前,他指导石翼修习。他本有敷衍塞责完事,借机用神思感知石怪的体内。但师者天性,他感知到石怪修习方法有误,就不自觉中就用了道门小周天功法指引他修习,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就严格指正。他没料到,这个看似笨拙的石怪,却聪慧异常,略加点拨,就能融会贯通,运行自若。
他虽然平日传授了他一些入门的修习口诀,但要将这些功法真正的深入进去,没有悉心指导和专心修炼却是万万不能。但这石怪一点就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叫他惊异的是小周天修习功法,旁人如若没有一年半载的练习,要想运用修习,更比登天还难。但这石怪修行起来,几日过后却如行云流水一般,收放自若,一气呵成。这真是无心插柳,叫他哭笑不得。
更让他惊异的是这石怪的实力,经过短短数日的修习,竟变得一日千里,精进如斯。他不知道,这石怪体内究竟蕴藏了多少元力?
石怪现已不再抵触,他在他修习之时用神思细细窥探他的躯体,让他咂舌的是,石怪丹田内那一个如苹果大小的流体,竟真的是“内丹”!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青松老道在心底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他体内为何能结丹?” “他体内为何能结丹?”要知道,体内结丹那可是修炼内丹之术的至高境界,而且还是传说中的修炼之术。
记得那还是他还是在玄武观时,师父曾与他提起过还有一种修炼功法,叫体内结丹法,就是以天地间至阳至阴真气为药物,人体为鼎炉。通过修习在体内结丹,当结丹功成,再置转炼已,如能胎息还丹,天人合一,则会修行大成。能功成者一步就能进入“地道”罡玄高阶,那可是飞升前的最后一道门槛。只是这种古老的修习之法,当今道家无人能会。
这石怪这等修行境界,怎能在体内结丹?他不明白。
现在,石人的实力日益强劲,定是按自己所授的小周天修行,将体内那流体还入脉络中缘故。所幸这石人懵懂无知无人指点,如若能遇明师指教,依法修行。他日如能还丹功成,那他的实力更难以估量。
玄武神剑在石怪醒转时传出的震撼到底传递的是何讯息,这石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他还不得而知。
这石怪看似平庸,但修习数日实力倍增,将来若是他之敌,现焉不是养虎为患。幸好自己只是点到为止,不曾施教,否则定会追悔莫及。一时间,青松老道思之极恐。
还有一事令老道烦扰,在那日用神思探寻石怪的躯体,不经意间他感知到有一股莫名神元在感知着他。虽那神元一触即收,但青松老道也感触到了他的存在。
以后数日,他布下法阵,用神元一一搜索。但那道神元再无其踪,像不曾有过一般。
青松老道从那股神元判断,那人实力不亚于自己,应也是地道修为。虽然那道神元没有暴戾之气,亦算平定谦和。只是身在暗处,又不知意欲何为。让老道心存烦忧。
一阵秋风骤起,月暗星沉 。
青松老道仰望升空,不禁哀叹:自己时日无多,看当今天垂异象,灾荒连年,民不安生。如真如师父所言,若再不能突破,只怕真愧对恩师了。他转首望着石翼离开的路,忽然间有了主意,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