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儿当心!”江岳话音未落,左手的柳叶飞刀已脱手而出,击碎爱子足底的尖冰,化解了儿子的危机。
江子衡暗道一声,“惭愧!”他突破御风境之后,曾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父亲、保护妹妹。现如今到了危急关头,却还是要父亲相救。他几乎将牙根咬出血来,他暗暗立誓:一定要变得足够地强!强到能够轻松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江子衡的内心汹涌澎湃,手中的黑铁大剑却未有丝毫阻滞。他将劲道贯注于剑,右臂用力一挥,将剑甩出。黑色的巨剑围绕他父子俩上下旋转飞舞,斩断二三十根冰锥,击落四五十支流矢之后,大剑又稳稳地飞回他的手中。
江岳望了儿子一眼,眼中的赞许之意一闪而过。他二人心照不宣,于江子衡甩剑防御之时,向外围疾掠。
岂料,一堵十余丈长、两丈宽、九丈高的厚实冰墙,猛地拔地而起,拦住了江岳父子的去路。他们立时止步,试图从冰墙右面突围,然墙体却随着他们的移动,不住地延伸,硬是将他二人逼停于冰阵内。
困住江岳及江子衡之后,冰锥停止了攻击。
“啪啪啪”的掌击声由远及近,一名男子的声音自树丛里传来,“江岳,这年轻人想必是你的儿子吧?令郎年纪轻轻便已破五境,战斗时狠厉沉稳、疾而不乱,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让这样一个天才儿子跟着你死在这儿,你这个当爹的,可真够心狠的。”
那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人已飞身上冰墙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岳二人。他的面相看上去约三四十岁,肤色白皙,吊角眼、鹰钩鼻,薄嘴唇。他一袭白袍,腰系银带,腰间坠一枚菱形白璧。
他的左手拇指按压中指,拈出一朵兰花的形状,右手于胸前单手结印。伴随其内劲的释放,冰阵中的冰锥旋即消失,凝成了第二堵冰墙,截断了江岳和江子衡的后路。
江岳抬头仰视高处的白袍者,抱拳躬身说道:“我父子二人初到此地,不知何处冒犯了阁下?阁下贵为内灵境高人,还望对我等低阶武者多多通融,放我们离开。江某来日必报大恩!”
很显然,那白袍中年人乃是内灵境的强者,其内灵为“冰”。他一开口便直呼“江岳”之名,可见是有备而来。
然而,江岳因养女柳昭儿之故,被“五境”以下的武者视为“香饽饽”,却不曾与御风境以上层级者结怨。此前,在他带着子女东躲西藏的七年里,他只碰到过一次内灵境的敌人。
“道儿上”有一句俗语:一境之差,天地之别。御风境者面对内灵境,实力之悬殊,可以用“碾压”这个词来形容,低境者被高境者瞬间斩杀,亦是不在话下。
七年前的那一次,江岳是得他人相助,才侥幸逃脱。如今,他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白袍人不是因养女而来。如此的话,他及儿子或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竟会背运至此,刚一出山,便被内灵境的高手视为“追杀之人”。他对尘世并无太多眷恋,然衡儿年轻有为,绝不能命丧于此!
白袍人掸了掸袖口,慵懒地说道:“江岳,说实话,我周懿宏本不屑蹚这趟浑水。若是被传出我欺负‘低阶后辈’,岂非惹人耻笑?然我身为‘陈府’客卿,陈家大少爷苦修八年,仍未能突破御风境之瓶颈,万不得已,只能借你女儿的心脏一用了。”“杀人取心”此等残忍行径,他竟说得云淡风轻。
江岳尚未接话,江子衡却已怒不可遏,“无耻之尤!我妹妹纯真善良,却被你们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争抢。别以为你是内灵境我便怕你,来战吧!”
“衡儿住口!”江岳的一对浓眉皱成了一团。他当然清楚,一贯稳重的儿子为何会动怒——昭儿是衡儿的“逆麟”。然周懿宏若生杀念,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保不住爱子的性命。此时此刻,万万不能触怒敌人。
江岳又对周懿宏颔首抱拳道:“犬子年少无知,狂言造次,望周前辈海涵则个!您见多识广,应当知晓,习武讲求循序渐进、稳扎稳打。若靠外力提升,则极有可能反噬,或是造成不可逆之恶果。‘以体有金光者之心,混以药材吞服,可破五境壁障’之说法,仅为江湖传言,无人证实。陈公子欲破境,何不另寻它法?”
环洲大陆以武为尊,层级高者,无论年龄长幼,皆可为“前辈”。江岳称呼周懿宏为“前辈”,亦是接了对方适才所说的“低阶后辈”这个词。
“这便不劳你操心了!”一名二十多岁,身着锦缎的青年从树林内走出,“本少爷已做好准备,不成功便成仁!本少爷停留在第九等层级八年了,如若不能破境,身死魂灭又有何惧?”
一拨又一拨的人马随同这陈大少爷一道,陆陆续续地现身。与以往的情形相同,将江氏父子围于正中的两三百人,来自各大小门派世家,除了周懿宏之外,皆为第一至第九等的武者。其中有百余人手持弓箭,方才的箭雨,便是这群弓箭手所射。
“废话少说,江岳,说出你女儿的下落,我留你个全尸!”
“十三年前让你跑过一回,这次有周前辈在,你逃不掉的!若是再嘴硬,就把你儿子抓起来,砍手砍脚,看你是保亲儿子?还是顾那捡来的野种?”
“你若肯老实交代,周前辈大人有大量,说不定会放你们爷儿俩一条生路。”
“可不是嘛!江岳,何必为了一个野娃儿,断送了儿子的性命?”
“江岳你赶紧告诉我,我‘苍山派’可收你为徒,保你父子平安!”
“我‘麟州城刘府’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恐吓威胁、有以命要挟、有权财利诱……这一次的行动,竟然有一个内灵境的高手掺和进来,其他人已是心里有数:自己多半是得不到柳昭儿的消息了。但江岳隐居了十年之久,好不容易又发现他的踪迹,众人怎肯放过?纷纷凑上来看看能不能伺机“捞点好处”或是“分一杯羹”。
一众武者的污言秽语萦绕在耳畔,尤其是听到侮辱柳昭儿的言词,更是令江子衡气得发抖。然他方才的怒骂被父亲喝止之后,他竟是硬生生地都忍了下来。他很明白,现今若逞一时的血气之勇,非但自己性命不保,更是会连累父亲。倘若自己身首异处,又何谈保护亲人?他的余光搜索着四周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最佳的突围之地。
周懿宏抬了抬手,众人立刻闭了嘴。
“江岳,令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周懿宏不住地打量着江子衡,满意地点了点头,“若你道出金光之女的下落,我收令郎为亲传弟子,如何?”他已是内灵境巅峰的境界,虽比不上武宗境及玄修境,然能达到这一层级的武者,亦是凤毛麟角。他有嚣张的资本,更有收徒的资格。
周懿宏见江岳不答,话锋突转,语气冷若寒霜,“若敢说一个‘不’字,你二人,活不过十息!”
江岳朝儿子站立的地方挪了两步,对江子衡微微点头。江子衡剑眉深锁,一声轻叹,低垂眉目,不再作声,已是默许了父亲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周懿宏的嘴角扯了扯,心下嘲讽,“哼!道貌岸然的家伙,最后还不是为了活命而出卖养女。”
正当周懿宏洋洋得意之际,江岳略显淡然的声音响起,“周前辈,犬子生性顽劣、不听教诲,实在不敢高攀。至于我的昭儿,告诉周前辈倒也无妨。然您需立下‘生死契’,江某说出下落之后,放我父子离去。若有人阻拦,还请周前辈替我二人抵挡。”
“你……不识好歹!”周懿宏钩了钩手指,一支冰剑自冰墙内飞射而出,眨眼间,剑刃将江子衡的颈脉划出一道血口。冰剑悬于半空,剑身滴淌着鲜红的血液。此剑若再推进半分,则江子衡已是一具死尸!
“衡儿!”江岳又惊又惧,大声说道:“周前辈请手下留情!”他的话音已然颤抖。
江子衡颈部涌血,却未动分毫,冷冷地看着周懿宏,握剑柄的手,暴出了青筋。
“江岳,你一个低阶后辈,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周懿宏手指江子衡,“要么,你说;要么,他死!”
江岳深呼吸几下,神色充满哀伤。他缓缓地说道:“昭儿她此时……身在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