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老班长走了
66小节
太姥一直担心怪人班长，她做了晚鸡蛋羹，又在鸡蛋羹上放了狠狠一大勺红糖，才抱着我又去了蛋糕房子里。
院子里没有他们做早场的身影，门口的那些靴子上还都是泥巴。
我又学着太姥在心里数着墙上那五个字，用手指着半天也没读出来。
屋子里他们都没有出去，几个人都在那张桌子前坐着，低着头。
那个白净的钟秋脸色很严肃的看向每一个人，最后盯着脸色发白的怪人班长的脸上。
“班长，我已经汇报完了你的事，你说是你的责任，可你也得说出来个理由啊，这么多年了，你带着大家在这里这么多年，对这里的山有多熟悉，水有多熟悉不用我来说。
你说你迷路了，我相信，可你得说出来理由啊。”
他似乎是在咄咄逼人，可大家都知道，他的职责。
太姥的手没有拍在门上，她知道人家在开会不方便进去的。
“班长啊，你说话啊，你是最清楚的，我们是有纪律的人，为了你昨天晚上大家都出去了，这事得有个交代呀。”钟秋有些着急了。
“报告副班长，班长就是检查线路迷路了，俺们都知道。”一个人大声地说。
“你们都知道？你们的意思就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不假，可我也是你们的战友，你们昨天晚上就和我说班长是检查线路迷路了，让我不着急，现在班长的腿都这样了，脚趾也不能动了，你们还不说实话，今天不说，明天也不说吗？这个处分是要大家都背着么？”他着急了。
“不行！他们都不知道，我不是迷路了，我是私自去找……”怪人的声音还没发完，就听到小山东大声地喊了一声。
“报告，我说，俺们班长是为了寻找妞妞的照片出去的，那张照片是几天前丢的，开始找了很久的也没找到，就想是不是在沼泽地的那棵歪脖子树那丢的。
那天班长爬上那棵树衣服是脱下来的，找来找去的最有可能就是那了。”说完他就把手里已经揉搓的不象样的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这是俺班长从没见过面的闺女，三年多了，他天天的想着盼着，可是这里的线路还没建完整，他是最熟悉这条线路的人，他不能因为想闺女放下我们，放下这条新建的线路。
副班长，我们都知道班长的脚指保不住了，可是……”他说不下去了，掩面开始哭泣了。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哭，几个男人哭的声音传到太姥那。
太姥颤抖的手就要端不住碗了。
67小节
班长还是复原走了，他和谁也没见面的走了，太姥虽然没有问最后他是怎么解决的，但是从小山东那里还是看到了些。
小山东哭了几天就开始带着新任的班长钟秋上山了。
太姥再也没去蛋糕房子啦，她总会站在路上，数着每天他们出去的人数和回来的人数。
也会拿些自己做的鞋垫给他们，她对谁都笑眯眯的，唯独对钟秋不爱搭理。
钟秋也不计较太姥的态度，每次都主动的和太姥说话，也和大家一样，空闲的时候帮助太姥干活。
小山东把鞋垫给钟秋垫上时，还说这是太姥嘱咐的，这上面的字可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写过的。
钟秋拿出来看，一只鞋垫上绣着“暖”，另一只是“树”。
他的眼睛红了，把鞋垫拿在手里久久地望着。
68小节
又是一个春天，燕子们唧唧嚓嚓地飞回来，落在菜窖上的石榴树上，看着我。
我站在门口正大声的吆喝着老花猫“毛毛，来细细饭饭……”
老花猫不敢不听话的过来，抻着它的脖子等着。
燕子们很奇怪，老花猫这么上窜下跳的主怎么会听我这么个小东西的话，它们很不理解一个冬天我怎么会说话了，还有指挥权了。
老花猫的肚子越来越大，它跳的有点费劲，等我把手里的那颗糖豆给了它，它就嗖的走了，躲在空了的粮仓里大快朵颐了。
燕子们露出鄙视的眼神，啾鸣几声后开始收拾家园了。
新的姜苗露出几片叶子铺满菜窖上，石榴树下的秋千是我新增添的玩具，那是老班长临走的时候给我做的。
糖豆嘛是钟秋给我的，是背着太姥给我的，他说我很像他的小妹妹。
我没吃，给了老花猫，我是不是也在生他的气，一想到再也听不到怪人说话了，我就难过。
69小节
太姥和大队的人去分秧苗了，要我在院门口等着她。
钟秋扛着一把铁球过来，这是我和他偷摸见面的第二回。
“小暖暖你在这里干嘛呀？”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向院子里看了看，好像在找谁。
“你这小脸蛋红扑扑的，胳膊腿也结实着，都是姥姥喂的好呢。
暖暖，姥姥为啥不喜欢我呀，我知道她是生我的气，没有保住老班长，我们是有纪律的人呀，不能撒谎的。
后来他们告诉我，老班长是因为你太小了，需要营养才去危险的地方取来蜂蜜的。
哎，纪律就是纪律，可是他做的事我也会做，真的你看，我给你带来的画本，你要拿好了啊。
暖暖，你说姥姥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呀，我有一种感觉，爷爷的遗憾就是姥姥。”
钟秋和我唠叨半天，也不嫌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他没看到我的太姥一直站在泥墙那边，眼泪流到脸上都来不及擦掉。
太姥是担心我在门口坐着会不老实。
70小节
“大娘，俺们班长说，这些米好像生了虫，做饭肯定是不香的，让您煮粥喝。”小山东来了，是在太阳落下山时。
他把装米的小袋子放下了，然后他才坐在炕沿那，伸手逗我。
太姥无语的笑笑，知道这是他们故意的，那点米哪能等生了虫子再吃的，这个借口真牵强。
他把我逗得嘎嘎笑，从衣兜里掏出来十几粒红红的果子轻轻地抖落到炕上的桌子上，红果子里还有几块地瓜干，又拿出来一张图画。
“这是俺老班长寄过来的，他现在很好，在他们乡里的治安所上班，妞妞还给暖暖画了画呢。
俺老班长说了，那件衣服很合身，穿在身上也很暖和，姥姥你的手艺真好，等到……等到时候小玉的衣服也要麻烦你的。姥姥……”
见他想说什么又很紧张的样子，太姥憋不住的笑了，这孩子和小玉姐姐最近走的很近，小玉姐姐妈妈也常要他到家里吃饭。
听说小玉姐姐还因为她妈妈要彩礼的事病了，病的很厉害，是小山东背到乡里治好的，然后就不再过去了。
后来，太姥去了小玉姐姐家，说了一大堆的话，小玉姐姐妈妈哭了，太姥也哭了，现在他们可好了，小山东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在门口和我打招呼。
我就想，肯定是小玉姐姐妈妈说了软和话，才让他这么高兴的。
太姥把那几粒果子用碗盛着，放些蜂蜜腌制，然后放到刚打上来井水的桶里。
“大娘，谢谢您！小玉都和我说啦，我也想明白了，等复员了就把我娘接来，就在这安家，这样就都能照顾到啦。”他终于腼腆的说出来。
“那可好，你家里也没啥人，啥事说开了，说清楚了就好了，这世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有不想解决事的人。”太姥一说话就能表明一个态度，有种春风化雨的功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