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丁贵发现台阶和建筑都很眼熟。
这里分明就是霍老头的城隍庙。
原来无意中摸回这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总算对付万二人有所交代了。
远远能看见庙前两个鬼将守卫,正分侍大门左右,丁贵赶紧升到高空,勉力避开。
已经在此下过一回地牢,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也许黄引在别处能有点优待,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当初他为小豆子索要并更换黄引时,可是将霍老头狠狠地得罪过。记得霍老头那瞪大的双眼,直恨不能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想到这里,丁贵立即加快速度,再往西南而去。
心里也渐渐明了方位,这里并不在来往回家的路线上。
而且自己飞偏两个时辰,花了一个时辰偏南才找到,那这里必定在线路之北。
不过倒也更加简单了,只要向西南而去,必有熟悉冥地出现。
结合这些天的冥地经历,丁贵感受得出,如果保持在百丈开外,或许更近些,鬼将们也发现不了鬼魂的所在。
要不先前在草丛里旁观山谷上千生魂时,那四位鬼将也不会被自己突然窜出惊到。
只是他们对生魂的感应的确厉害,当须注意。
看一眼怀中,小黑豆十分乖巧。
只要进了怀里都会蜷缩一团,要么安然睡觉,要么淡定看风景,甚至多次拉低外套,它也不愿出来。不知是学会偷懒,还是不想大费精力。不过这样正好,自己才能放心赶路。
就这样飞着,速度和高度早已降下,想着该找个地方歇歇脚。
这时,忽瞥见前方高空里,似有一身影若隐若现。
不是奔他而来,只是在空中缓缓前行,没飞多远就停下,像是向地面张望。
不会是鬼将吧?
难道他们就是这样,探知游鬼或者生魂?
丁贵正想避开,至少也要降到地上稍作等待,让对方先离开。
突然,那身影从高空降到半空,再次驻足观看。
丁贵疑惑不已,转头四顾,这里无论冥地,还是虚幻尘世都是荒山野岭所在。
当然,对方眼里多半所见不同。
这时,身影再次闪身,出现在更低空。
丁贵凝神一望,心中陡松。
对方哪里是鬼将,不过是个穿着灰布衣衫的老头。
头上一片花白,身材矮小,却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囊,连衣服也只能勉强遮住,想必老头是看见所在尘世里的新奇事,才如此怪异吧。
丁贵便不再担忧,继续前行。
虽不想打扰他,但也不用特意避开。
才飞近少许,就看清老头蹲在半空,身边已摆下不少酒食。
原来是个偷吃的。
可是,老头分明是凭空取物!
他的双手空空,哪有什么路引?!
丁贵一时惊惧起来,难道另有办法隔界取物?
不对,酒食怎能摆在半空!
丁贵想到此处,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这些死物可和魂魄不同,没有意识不可能浮起。
这时,老头也蓦地从眼前消失,只余半空漂浮的一堆碗碟,五六个的样子!
马上走,这太诡异了。
可不曾见到鬼魂有这能力,连四帅和那貌美狐仙的行止也是有法可依,双眼可辨。或许他们能做到,但却一直不曾显露。
丁贵瞬间扭身,要远远离开此地。
可是发现神魂已不受控制,意识如何想要逃遁,身体却纹丝不动!
挣扎半晌,仍在原地。
他心中大急,知道已被盯上,大事不妙。
啧啧——
果然,耳后传来啧声,似是叹息,又似不屑。
老头肥胖的肚子同时出现在面前,不足三尺远!
丁贵心乱如麻,想到黄引,却不能动作,只能怯懦地看向这个奇怪老头。
头发散披,一片花白,只用一个黑色头箍拢在脑后,满脸浓密的络腮胡。虽一副老态,却不见多少皱纹,保养极佳。
不过相貌普通,身上穿着也是寻常,只有一个大肚子肥挺,恐自个伸手也摸不到。
“小子,看够了没有?”
老头突然不满道,语态和先前刘老伯相仿。
对面肯定不是鬼将,但能使得一手法术,又在青天白日之下,难道是日游神之属?不过,对方说话态度却要好上很多。
一时理不清头绪,只知没那么可怕。
不过刹那间,丁贵思量清晰,心中稍定,惶恐又恭敬答道:
“大仙,老神仙,小人只是路过,身上有黄引,请您松开我,我马上取出来给您查看。”
“黄引?那是什么东西。咦,怀中是什么?”
老头居然不识黄引。
他不熟悉冥地之事?
丁贵心中忧虑,又听他问起小黑豆,更是慌乱,知是藏不住了。
正不知如何回答才能保全,只听老头又道:
“有点意思,身上怪异颇多。小子,先随我来吧。”
说罢,他就朝前方飞去,一瞬就出现在那一堆碗碟之侧。
同时,丁贵还没回过味来,身体一僵,眼前一花,然后他就在老头对面。
只见老头也不多话,拿起旁边鸡肉就啃起来。
居然把他丢在一旁不顾。
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吧?好歹先问问情况。
不过再看这些碗碟,很是不同,除了做工粗糙之外,也不圆整。
鸡肉上能见许多短羽,像是才刚刚拔毛,老头也不在乎张嘴就啃,边啃边看着丁贵。不知是有意馋他,还是太贪吃。
“口袋里是什么,这么香……不会是酒吧?”
老头忽然问道,然后又摇摇头,似是不太相信。
丁贵一时发愣,老头鼻子够可以的,湿纸早已丢开,这瓶盖紧闭……
算了,对方法力诡异,不是神就是仙,闻出身边酒香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两人不过三尺之遥。
丁贵正想开口请求老头松开他的禁锢,却不想已然可以活动,忙从裤袋中掏出两瓶酒水,恭敬递上。
老头一把抓在手中,狠狠闻起来,一脸喜爱。
丁贵心中也欢喜。
只要能让对方开心,两瓶酒不算什么,想了想又将黄引摸在手中。
老头又是一脸好奇,似是发现新奇事物,两手也不松开酒瓶,只吹一口气。
黄引便凭空飘至老头眼前。
老头细细打量,轻咦一声,终于肯放下酒瓶,将黄引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然后只道一句:
“果然如此。”
说罢,黄引瞬间又射回丁贵手中。
丁贵连忙检查,生怕老头做了手脚。
直到确认自己分辨不出差别时,才稍稍安心一些。
却听老头声音再次传来:
“你怀中的小东西也放出来吧,该让它活动活动了。”
就知如此,亏他还暗道侥幸,以为自己掩饰不错,原来早被别人看个通透。
丁贵只好照力。
只见小黑豆吱吱两声,跳脱出来,不过,马上又钻回丁贵怀中,颇为警惕地看着老头,鼻子也吸嗅起来,似恐还惊模样。
原来小东西一直在睡觉呢。
老头嘿嘿一笑,又低头鼓捣两个酒瓶,似是想找到开启之法。
丁贵一时胡里胡涂,也没顾得上去帮他开启,只在心中思量起来。
这老头法力超强,却又这么爱吃酒食。不识黄引,居然好奇拿手试探。又能感知自己身上的酒瓶和小黑豆,对小黑豆也不在意,难道他认识?
只是自己路过才惊动他来阻拦,那给他赔个不是,再搭上两瓶酒,不知能不能了结。
“小子,这小瓶如何开启?似不是凡物?”
不待丁贵多想,老头就递过一只酒瓶,像是一半询问一半命令道。
原来他半天也打不开瓶盖,嘿嘿,法力再强也为难了吧。
丁贵知他是不愿破坏瓶子,连忙接过。
是那半瓶酒水,遂轻轻旋开,恭敬地递回去。
老头已无法克制,一把抢过。
确实瓶盖一开,这方天地尽皆弥漫在醇香之中,不光老头,小黑豆也马上抛开了戒备,露出一派酒鬼模样。
丁贵也喜欢这醇香,只是更忧对方是善是恶。
不过老头只将酒水拿在手中,狂命地嗅着,并不倒向口中。
实在怪异,刚刚分明猴急火燎的样子。
“小子,这酒你从哪里得来?”
老头生生忍住饮酒,庄重问道。
丁贵不敢隐瞒,答道:
“先前我碰到一个新死之人,便安慰了几句,他就拿这两瓶酒相赠。”
“新死之人所赠?居然有如此美酒,实在少见。”
老头一脸爱惜地提着酒瓶,又望向丁贵道:
“这瓶酒换给我如何?”
“当然可以,请尽管享用。”
酒对丁贵不过多余之物,当即讨好答应。
“那多谢啦。不过要和你说明白,我也没白要你的酒,方才见你所说的什么黄引之上法力无多,便信手加固了一番。想必你又能使用良久。”
老头似是无意说出,又似不愿占别人半点便宜,然后才取过一只酒杯来倒酒。
丁贵心中暗喜连连,无论老头所说是真是假,但至少他是个有原则之人,那就不会无故为难自己。
而且若所说为真,黄引岂不是又能大方使用起来。
想不到运气这么好,才由叶博告知黄引限制,老头便帮他解决。
无异于瞌睡时有人送枕头。
“多谢老神仙,不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丁贵见对方只顾吃喝,只好边作揖边恭敬道。
毕竟自己在他面前只怕有些碍眼,别等对方吃完再对自己和小黑豆另生想法,还是早早告辞为妙。
“小子,急什么?先坐下来,陪我喝点。”
不待丁贵答话,老头已经递上一只酒杯,里面盛满了浑浊的酒水,大大咧咧道:
“看你请我喝酒的面子上,你也来尝尝我的酒如何?”
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不是神仙也是高人,亲自递过来的酒水,丁贵哪敢怠慢,忙双手接过硕大青色酒杯,一时还有些磨手,似青铜制成但很轻盈。
不过哪里顾得上这个。
老头已抬手示意,丁贵盯着浊酒,只好浅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