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欣慰一笑,勉强直起身子,让鸳鸯喂了她一口水。轻声咳嗽道:“你呀,十年半个月不回来,我一个人过得也是辛苦。”
老母亲皱纹爬满脸颊,干瘦凹陷的胸脯抖动得厉害。
鸳鸯笑了一声,说:“娘,我不是每月寄钱回家了吗?”
老母亲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哭泣道:“鸳鸯啊,娘累了,病了,你别回宸王府了。娘听说宸王府会出大事,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别回去了。”
老母亲口口声声让鸳鸯不要回去,心口颤抖着,甚是可怜。
鸳鸯为了让她不继续咳嗽,慌忙安慰道:“娘,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正当此时,破败不堪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斜襟褂子,将她稍显圆润的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妇孺面庞圆润饱满,一双细长的眼睛,透出一股闪耀的光芒。瞳孔黑且圆,如同桂圆的核,小小的,富有润泽感。
妇人走进来,笑着说:“鸳鸯妈,我回来了。”
老母亲直挺起腰身,咳嗽着说:“我说孙泽兰,你药买到了没?”
接着对着鸳鸯说:“这是孙泽兰,一个乳娘,我让她替我去鹤存堂买药。”
孙泽兰对着鸳鸯淡淡一笑,笑容清新,满面春风。宛若山间清风,刮起一阵瀑布水滴,柔柔的水珠四溅。鸳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双手环抱。一听她只是个乳娘,不由得对她有些嫌恶和看不起。
鸳鸯不礼貌地扬起脖颈,不怀好意地坏笑,说:“我说你身体没毛病吧,给孩子喂奶,不怕孩子染病不成。”说完瞄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看低和怒气。
老母亲一听,本来身子虚弱。又被这不成器没礼节的孩子气到,咳嗽得更是厉害。
孙泽兰倒是不慌不忙,走到老母亲身边。弯下腰身,伸出手抚了抚她起伏不定的胸脯,宽慰道:“别气坏身子了,药给你买来了。既然你闺女回来了,不如让她来煎药,再喂给你喝如何?”
老母亲点了点头,拍了拍孙泽兰的手背,不好意思地说:“孙泽兰,孩子不懂事,你莫怪。”
孙泽兰倒是一脸和颜悦色,没有发火,也没有拍桌子撂凳子。而是静静地站立在一侧,温文尔雅地倾听老母亲说话,这做派倒不像是乡下普通的乳娘。
鸳鸯看她不叨扰也不发火,自己反倒没劲了,也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过了午饭时间,鸳鸯还没有吃饭。她的肚子不禁打着鼓儿,咕咕作响。
老母亲听闻,无奈地说:“孙泽兰啊,你带我的闺女去街上吃碗阳春面吧。”
鸳鸯本不想与这乳娘为伍,但耐不住老母亲的嘱咐。只得乖乖就范,跟随着孙泽兰去了集市。
街道上店铺林立,鳞次栉比的小摊贩。伫立在摊子前,一边摆弄着小玩意小物件,一边冲着路过的行人不断地叫卖。一声声吆喝声充斥着耳膜,没有一丝聒噪感,反而是有些生活的小气息,平民得很。
鸳鸯双手环抱,嘴巴里叼着一根刚才在野外随手摘取的一束狗尾巴草。杆子晃动着,毛茸茸的草头微微弯曲转动。她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不时偷瞄着路边的小摊贩。以她的个性和财力,只吃得起路边摊。她乌黑清澈的眼眸转动着,盯上了一家路边的面摊子。
只见这家面摊没有店名,只有一面红边白面的旗帜飘动着,上书一个斗大的黑色面字。棚子简易一搭,上面铺满干燥的茅草。棚子里面摆了三张简陋的木桌子,几把干净的没有背靠的圆形木凳子。老板戴着一顶白色帽子,站立在炉灶前,亲自揉面打面下面。一个伙计负责端面,招呼客人。
鸳鸯伸出手指戳了戳面摊,对着孙泽兰说:“孙姑姑,不如我们在面摊吃碗阳春面如何?”
孙泽兰笑而不语,压根没看面摊,心里看不上这家店铺。孙泽兰双手环抱,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摆了摆手,不屑地说:“走,我们去品香楼。”
鸳鸯一听,直接愣住了。平日里在王府,她的主子阮小娘都不带她去品香楼吃饭。这个乳娘倒是跟一般人不同,颇为阔气。
鸳鸯一脸的疑惑和不理解,孙泽兰看了看她,捂着嘴偷笑道:“我说闺女,你是不是不常来品香楼?依我看,品香楼也不是上档次的地方。”
她一听,这孙泽兰口气倒是不小。连品香楼这么高档的地方都看不上,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心里对她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她暗自思忖道,这孙泽兰肯定不是普通的乳娘,真是奇了怪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她一边思考着,一边跟随着她去了品香楼。
品香楼,客满盈门,里面喧闹声,声声入耳。
孙泽兰熟练地迈进木质门槛,找了一处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来。她跟随进来,坐到她的旁边。
孙泽兰瞧了一眼店里的环境,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丝绸丝帕,上面绣制着点点蜡梅。
不由分说拿着手帕开始擦拭桌子,一边擦一边皱起眉头,嘟囔道:“这桌子真脏。”
她一下子愣了神,仔细一瞅她手里的丝帕。这可是应天府有名的丝绸庄卖的腊梅丝帕,竟然被她拿来擦桌子,真是不可思议。她想要阻止,无奈孙泽兰眼疾手快,早就拿着手帕擦了大半个桌面了。
孙泽兰瞅了瞅手中的白色丝帕,一尘不染,还是不停嚷道:“桌子真脏,小二干什么吃饭的。”
擦拭完了,将丝帕随手往桌边一丢。从怀里掏出一模一样的丝帕,在脸颊边轻轻挥舞着,扇了扇风。她更是诧异,这名贵的手帕她不止用来擦简陋的桌子,还不止有一条。她更是大惊失色,连呼阔气。
孙泽兰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外星人,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引起她的注意。
她谄笑道:“孙姑姑,你看。这丝帕也不脏,不如拿回家洗洗再用?”她的眼睛盯着丢在一边的干净如新的丝帕,尴尬地说。
孙泽兰的眼睛看向别处,淡然说:“鸳鸯,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