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引龙祈雨仪式,一般被设立在立夏后申日:
我在绵延起伏的屋顶上辗辗转转,走“天路”,感觉像是穿过了用鳞瓦排列而成的重重千山。
天阶夜色凉如水,此刻已是深夜子时,万籁俱寂。全城唯一活跃着的就是几颗烛豆明明灭灭照耀下,色泽斑驳的酒旗。以及...
在高处蹦跶的我。
巨大的明月恰到好处得镶嵌在两座相邻屋顶的尖尖角中,我站在远处望,好似看到一块巨大的银色玉盘,被结结实实得扣在了人间的枝头
月色本身就是一道绝色,望之,秀色可餐
如绝世菜肴,可供食用。
我望着这幅人间景象,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遐想。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想或是那样想,思绪此刻就像这月光般有了可溶性,心之所向,其泽遍野。
我没有酒家可住,只能寄宿在这以明月为背景的殿宇尖尖头,顺着这弧度,假装自己枕了张床。
看着月亮的时候,看的出神:这月亮如此的大,如此的亮,离我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尽在眼前。
此时此刻,人间众人皆睡了,唯我独醒。恍惚间竟然想象这月亮,是否也唯我不耀?
人间尚有这样大的明月,不知若倚在广寒宫中,又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陷入那一瞬遐思时,我真觉得自己是在天上人间呐
好困,睡了睡了
...
次日清晨
我随着晨光熹微一起醒了,而身后这座城似乎还半醒未醒着。
我跃至地面上,趁着四下无人,想好生打量一下这龙王庙。
我在庙内慢慢踱步,认真审视着目之所及一切器物:那些给我们龙族做贡品用的茗果,糍饵,凑近一闻,还有清香留存。
我轻轻用手去碰那沉寂香炉鼎上的每一处花纹,或粗或细。
此时,正值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外头一束阳光打了进来,照亮了这方寸间的天地,连尘埃都透明。
这光一拂,好像能叫空气都栩栩如生:原本冰冷的香炉,此刻也在光的触角中有了温度。鲜浓的光镀上了龙王像,这样一看,这龙王像才更像个神像,而不是个能被凡人用麻袋一装 搬来搬去的雕像。
“这光如天界的神谕一般...” 我喃喃自语。
晨光缓缓挪移,缓缓在殿内横行。也给每一处颜色都留下了一笔一画。正当我痴迷于欣赏这落在龙王像上的光影,生动得似能画龙点睛一般的神来之笔时,身后传来动静
是人们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机灵:“不好!”
脚步声愈来愈近,许是早起的那一波人们前来祈福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瞧见...
四处张望,这会爬上屋顶只会被所有人瞧见,只能就地取材
急中生智,我钻到了龙王像后面。还好我身体轻盈,能勉勉强强钻进那一片狭小的空间。
面对着墙,背对着龙王像,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听着人们的动静愈来愈大,我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是只能委身于此处了。
别看面无表情,心中悲戚戚。刚才还觉得自己找到这个小地方是急中生智,现在只觉得自己这叫破罐子破摔。哦不,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根据我的听觉编织出来的认知里,感觉这家龙王庙貌似比之前那家正宗许多。因为感觉这里有一个专门在龙王庙对外开放之后看庙的人,那人手中还握着一副铜锣。而且这庙外啊,感觉人声鼎沸,可能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一家?
听那看门人念念有词,说是这庙每次只许进三个人,三个人一拜三个人一拜,因为人太多得排队。
光听声音,都好像能看到庙外有多少个人头在攒动。
进来行跪拜礼的人们无非就还是那么一套说辞,嚼来嚼去。尤其是当你听了几十个人都是在那里说同样一个意思的时候。
我百无聊赖,因此把重心放到分辨捕捉殿外的人声,那些排队聊天的人之间的窸窸窣窣,叽叽咕咕上。
我听到:
“爹,这龙王庙里都有哪些神呀?”
“这龙王啊,一共有五位神尊。分别是青龙神广仁王,白龙神义济王,赤龙神嘉泽王,黄龙神孚应王和黑龙神灵泽王。都是皇帝亲自封的王爵位,可尊贵着哩”
“爹,有这么多龙王,他们之间不会打架吗?”
“哎!小孩休得胡说啊!不同的龙神掌管不同的海域,怎么会打架呢?孩子气!”
“爹,那龙神有女的吗?”
“龙当然只有男的了。龙这种图腾是我们皇子和圣上才能比拟的神物,唯有皇子能和龙这般的神物相提并论,这样尊贵的身份,只有男性才能驾驭。母仪天下是凤凰,而龙袍向来都只有男性才能穿的起啊。龙向来是属于男性的尊称,独一无二。从来都没有母龙的说法。”
这句话说的我热血沸腾,拳头握得紧紧的:“胡说什么!凭什么说龙族只有男的?说什么男性至尊?这是不把我龙族长公主放在眼里啊!为何龙神不能有女性?为何女性担不起尊贵豪迈之称?人间这是什么愚蠢的价值排序,一通胡扯!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我越想越气:“不行!我忍不了这口气。今天我龙族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看我不教训你!”
一股热血冲上到脑门,我一门心思只盘算着如何略使小技报复说胡话的那男子。忘记了自己如果情绪冲动,就容易变回原型这件事。
于是....就在我静悄悄爬上龙王像的背面,打算假扮龙王显灵给那人一个教训时,我没意识到我额头上的龙角和龙尾巴已经显露出来了。
看门的小二敲了一下锣:“下一位...”
我偷偷在夹缝里辨认那人,竖起耳朵听声音。确定就是了刚才那个气到我的混蛋之后,待他说完一堆敬辞,正要行跪拜礼之时,我故意压低嗓子:
“大胆刁民!居然敢对龙族大放阙词!就休怪今年人间无雨露可求了!”
这一像模像样的一吼,基本上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包括那个拿着锣的看门小二,吓得锣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晃铛”一声脆响
那人着实没想到龙王像开始说话了,吓得对我大拜特拜:“草民不知何处冒犯了龙王!还请龙王恕罪,恕罪啊!!!草民...着实不知啊!!!恳请龙王明示!”
我气鼓鼓:“别以为本王没听见你在殿外嚼舌根说的胡话!竟敢擅自贬低龙族,说我龙族没有女中豪杰,这是置我们龙族于何地,视我们龙族为何物?莫非你认为我们龙族无人,只许须眉,不容巾帼?简直荒唐!”
那人吓得连连磕头,声音都哆嗦了:“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龙王息怒,息怒啊!!”
“我龙族自是有儿也有女,兼容并蓄,就像这天地,海纳百川,才能有这番风景!你...”
我说着说着正激动,一上头,龙尾巴就开始情不自禁得摆了起来。而且那一瞬间我还忘了,我整个龙趴在龙王像的脑袋后面,努力用腿撑着墙面维持着身体的重心和姿势的平衡......
所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我听到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尖叫:“快看呐!那有个尾巴在摆!!”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我意识到不妙,赶紧收了尾巴。正思忖如何逃离这尴尬场面时
“何方不速之客躲在龙王像后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快来人,快来人,这里有妖怪!捉妖怪!!”
人群中的声音从一片哗然,变成了愤怒
我心想:得,我堂堂龙族公主,龙王后人,被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说成是妖怪。这个账我们日后再算。我要回龙宫告状,干你们一个月没有降雨!哼!!!
我努力蜷缩着身子,把自己的体积降低到最小,慢慢慢慢,用最小的音量挪动
“快到龙王像后看看!!!”
我被包围了...
心中像是被一道霹雳划过,真的很紧张很紧张。因为我现在是半龙半人的状态,而且父皇千万叮嘱过我不要现真身,我没做到...
明明我是你们的图腾,我居然还要偷偷摸摸。。。这笨蛋人间,真是成何体统。。。。太无语了
于是,我的形象是
双手双脚吊在龙王像上,和身下左右围堵我的凡人们大眼瞪小眼。我一紧张,尾巴又长了一截,大了一圈
“不好。。。。。。”我心里自己说
“这是什么妖怪!!!!她头上还有角!!!!”
。。。。我真是要不是暂时没功夫和你们计较,你们这些个臭嘴我要一个个嗞过来。
此地不易久留,要是动静再闹大就不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滑到了地面上,向那些围着我的人慢慢逼近。
他们看着我一点一点靠近,许是心里依然害怕多于嘴上那些逞能,一点一点慢慢后退,谨慎得看着我。
我一面向前进,一面也留意着身后的局势:他们始终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算下来大概是,他们对付我,心里也没底气,不敢真的和我交手。
我向前到一定程度,刚到够我一个侧身直奔龙王庙的后门以脱身,正当我准备开溜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