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忙了好些时日,杨将军和兄弟几人风尘仆仆从军营回来,一家人可算聚在一起好生吃顿饭,嫂嫂们将好菜铺满一桌子,生怕哥哥吃不好。延儿和六郎眼见着黑瘦下来,却更加结实,神采奕奕。
众人吃罢饭喝过茶,又都聚在杨将军书房。灯火通明,军事图铺满桌案,几人激烈商讨着什么。流年陪大嫂端了茶果送进去,大嫂退出来,流年则站在一旁听兄弟几人商讨,一时听得呆住。
后晋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大辽,中原自此失去天然屏障,幽云十六州还未收复,太祖壮志未酬身先死。两年前,太宗大举进攻也未收复,至此对大辽便转攻为守。只要大辽不生事端,老百姓便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并无战事。
如今萧后铁腕政权,大辽日渐强盛,滋扰边民时有发生,说不准战事何时再起,不得不防。杨家军秋季募兵,加紧训练,强大军事,以防万一。
北宋步兵不弱,尚且好说。令杨将军头痛的是骑兵,失去幽云十六州,也失了培育战马的绝佳地域。大宋缺马,骑兵无马便是症结所在。步兵再强大也难以支撑未来战事,骑兵先是不足,如果战力再弱,着实难与大辽抗衡。
大辽乃游牧民族,长期生活在马上,马术精湛,身手灵活,且以骑兵为主力,战力很强。遂训练骑兵便是杨家军第一要务。
对于战马培育,骑兵和步兵选拔和训练,哥哥们激烈争论,立在一旁的流年也听懂了。
“不够狠。”
“你说什么?”
“我说训练手段还不够狠。”
四郎抬头见说话的竟是流年,众人太过投入,都未注意到她。流年着实没有忍住,便开口打断了四郎的话。
四郎甚是惊诧:“再狠下去会出人命的。”
“人是可以挑战极限的,既不能一蹴而就,便循序渐进。手段若不狠厉,他日上了战场,这些人又怎能保住性命。”流年顿了顿,“战争残酷,稍慢一分,输的半式便倾刻毙命。训练不仅要练就身手和体力,同时也要练就强大的心智和意志力,方可在突发情况下临危不乱,于败局之中扭转乾坤。只有这些皆强大,更加强大,才能在战争中活下来,训练中伤亡只是个别,而战场死伤却是不计其数,不经历地狱淬炼,又怎能从死神眼皮下求生。”
众人听流年如此说,全都看向杨将军。杨将军不可置信地瞅了流年好一会,坚毅的眸子闪了闪。
流年回到房间一夜未眠,奋笔疾书将自己的见解尽数写下来,第二日交给四郎。
四郎相当惊讶:“你怎么懂这些?”
流年耸耸肩未回答,四郎也未追问,急急回到军营。
又经一番商定,杨家军训练体系敲定。手段虽狠厉,却也是成就精锐之师的捷径。日复一日,步兵行军作战能力强悍,骑兵战力也日渐强大,侦查,偷袭,先锋,突围皆不输大辽,此是后话。
因为狠厉残酷的训练手段,士兵伤病更甚,倩儿和军医已然忙不过来,只得上报朝廷,由太医局选派医官入军营担任军医。
已是深秋,天气渐冷,新兵训练也慢下来。未料此时军营竟出了事,将士先是周身无力,精神萎靡不振,紧接着眼红面青,昏迷不醒。当脸色变为铁青色之时,人也再无回天之力。
倩儿和军医诊断为中毒,毒发缓慢,不会立时毙命,只一步步折磨人致死,甚是痛苦。中毒将士越来越多,事态紧急,已然军心不稳,人心惶惶。
到底是何人居心如此歹毒,手段这般残忍,这一次分明就是冲杨家军而来,是要挫伤杨家军。
会是潘丞相?不会,潘丞相虽与杨家有仇,却没如此胆子对杨家军下手,毕竟大辽正在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难道会是大辽?想到这里,众人已是心惊肉跳。潘虎的死还记忆犹新,此事确与七郎无关,是有人借七郎的手杀了潘虎,并用此事挑起当朝丞相和大将军的矛盾,同时副作用便是朝堂不合。
时隔这么久,又有人对军营新兵下手。
先是挑唆朝堂不合,再下毒对付杨家军。此举到底对谁最有利?一步一步算计的如此之深,防不胜防。
军营守卫森严,饮食饮水都有专人负责,这毒又是从哪里下的,看来营中须得好生排查了。大郎和二郎立即着手调查此事。
倩儿遍翻药典,都没找到记载此毒的只字片语。毒源找不到,配毒方子找不到,已然焦头烂额,焦急万分。她和军医夜夜不眠,用尽办法延长中毒者性命,减缓他们的痛苦。
各种解药,毒药,种类繁多,摆满桌案。倩儿双手拄在案旁,紧咬双唇,眉头紧锁。不对,不对,哪里不对?这毒到底为何?已然能确定七花七草七虫,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倩儿自小也算遍尝百草,熟知药性,却为何就是看不出这毒配方?
在下楚雄,略通医理,尤其对解毒之术颇有研究,若是姑娘需要帮忙,烦请告知,在下必定在所不辞。倩儿突然想起他来!
“来人,去将八妹请到将军帐中。”
“是。”药帐守卫领命而去。
倩儿起身去军帐找杨家将和兄弟几人禀告此事,为今之计只有请广济堂药铺的少掌柜楚雄来看看,或许还有生机。
四郎将信将疑:“那人是否可靠?”
流年回道:“广济堂药铺在汴京历经两代,甚有名气。如今由少东家楚雄掌管,我与他接触较多,他为人侠义,热血心肠,救济贫苦百姓,赠医施药,人品可信。他说他精通解毒之术,不妨一试。”
六郎心思细腻,心中颇疑:“军医都是太医局医官,医术当属佼佼。连军医和倩儿都解不了的毒,若他真能解,也是够吓人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倩儿知道四哥和六哥担心什么,只是如今别无他法,必得一试才行。”
“倩儿说得对,江湖之大,不乏有这般能人。楚雄底细可慢慢查,只是将士们没有时间了,无论如何都得一试。”
杨将军点头:“照倩儿说得办吧。”
“我去请他来。”
流年得到杨将军首肯,快马加鞭赶到药铺。彼时楚雄正在喝茶,听闻杨八妹来寻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终于来了!”
时间紧迫,流年在路上已把将士中毒时间和症状细说于楚雄听,待他到了军营,立刻拿出银针在中毒将士手臂上取血,眼见银针黑透。
中毒将士的血早已变成紫黑色,若不是倩儿用银针封住他们周身大穴,并用药物强制延缓毒性发作,人早就没命了。
倩儿双眼熬的通红,面容憔悴,声音沙哑道:“我遍看医书医案,竟找不到。也只能确定毒方里的七花七草七虫,可是还有什么,就是找不到!”
楚雄看倩儿拟的毒方子,又去研究毒血,大半天过去,自语道:“难道会是它?”
“楚大哥可是找到了?”
“你有没有听过鸩?”
倩儿心内一凉,竟是它?
楚雄踌躇道:“此乃天下至毒之物,最简单有效下毒之法便是放于酒里,无色无味,无人察觉,立时毙命,这是人们熟知的。而甚少有人知道,它与不同毒花毒草毒物配在一起,变化无穷,无法掌控,要解这毒非得以至毒之物以毒攻毒,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只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倩儿恍然大悟:“谢楚大哥指点迷津,我已知解毒之法。”
“可是……”
“倩儿日后定会登门拜谢楚大哥大恩,剩下的便交于我来做。请楚大哥放心,还望守口如瓶。”
“来人,送楚大哥回去。”
楚雄见倩儿坚定决绝的表情,张张嘴又将话咽回去,无奈背起药箱跟士兵出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