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这个年龄，正是家里子女将要结婚，上面老人将要赡养的年龄。
而且他们多数不怕爆通讯录，也不怕电话催收。
对于他们来说，面子早就在每天风里雨里解决孩子的学费和老人的医疗费的时候丢到下水道去了，赚不到钱，自己一身干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车开了大约40多分钟，两个人七转八转的进了一个胡同。
这里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卖五金的，卖布料的，卖小宠物的，手机电脑充电宝，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
王一凡看着眼前这片以烂尾楼为中心的“消费圣地”，不免吐槽道：“张哥，我原本以为大西帐就够破的了，没想到南三街比大西帐还要破，我在S市上了四年学了，从来不知道S市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张宝宝把车停好后笑嘻嘻的走到王一凡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说到：“哈哈，这算什么破，你大学生，没见过破的地方。”
“我和你赵哥租的那房子，在G城市那边的村里，俩人一个月300块，不包水电。胡同过道里地上的痰都一尺厚。”
俩人300块？那一个人不才分摊150？这么便宜的地方怎么我就没找到呢！
王一凡心里这样想着，不过他对价格的尝试最终止步在了地上的那一尺厚的痰上面。
这着实有点恶心了。看张宝宝的样子，不像是那么缺钱的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会和人合租在那种地方。
这座烂尾楼在当年应该也是一个大项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完成了60%就停止了施工。
烂尾楼里面没有市政用电，照明完全取决于在这里卖东西的商贩们的自接用电，不仅安全隐患大，还时不时的来个跳闸停电。
但是因为烂尾楼这片区域各种问题错综复杂，难以解决，所以一直也没有人来管。
杜康泉是在这里租了一个仓库，他卖的颜料是那种美术生专用颜料，每年的十二月份到来年的三月份的艺考集中期是这种颜料卖的最多的时候，不过因为赶上了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颜料一罐都没有卖出去。
之前他其实是租住在位于市区的一个居民楼里的，在全面逾期后，为了节省开支才搬到了南三街这里。
简单的木床和一片布帘就是他临时的居住空间，毫无隐私可言的居住环境，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早已习惯。
虽然已经知道杜康泉在仓库里面，但按照公司的规矩，张宝宝还是要走一个程序：“杜康泉，在家吗？我们是红豆数据债务权益维护中心，你拖欠X商贷的18万欠款已经由X商贷委托我们进行债务催缴，因为你一直拒接电话，今天来上门就想要具体的了解一下你的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我已经说了，没钱！爱咋滴咋滴，该起诉起诉！”
一栋烂尾楼，一张床，一个昏暗的白炽灯，一个油腻的大叔。
在堆满颜料罐子的桌子上，还有一本毕加索的画集，上面写着“赠与杜老师”。
王一凡想，或许时光再往前推很多年，眼前这个油腻的大叔也是那些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艺考大军中的一份子。
后来他毕业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有了自己的店。
后来，他破产了。
张宝宝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轻车熟路，这些年做上门催收，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债务人，杜康泉这种表现还算平和，到底是没有直接拿棍子赶人。
越是面对这样的人，就越要表现出亲和力与为债务人着想的一面。
张宝宝并没有因为杜康泉说话太冲而放下脸色，而是堆笑说道：“杜先生，您别这样激动，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要具体的了解一下您的经济情况，并不是说今天就非要您把欠款给结清的。”
“我们红豆数据是一家正规的债务维护公司，如果您真的有困难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您还款的。现在国家有这方面的政策。”
“您要是一时半会儿换不上还可以做停息挂账，这些我们公司也可以做，不过要收取一笔手续费，相对于您现在的还款压力来说，这笔手续费还是很划算的。”
帮杜康泉办理停息挂账是张宝宝今天上门来的第二个目的。
所谓的停息挂账，是债务人全面逾期无力偿还的情况下，通过与债权人协商进行的一种债务重组。
债务重组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协商下来的，所以市面上就出现了各种帮助债务人进行债务重组的代理公司。
红豆数据之所以会养着四个法务，除了公司自己的合同审核和违章规避外，就是服务于像杜康泉这种债务数额比较大，但是又有一定回款能力的人。
每个账单公司帮忙做停息挂账后会收取一笔800块到2000块的手续费，公司拿走一半后剩下的由催收专员和法务按照三七分成。
给了杜康泉三两分钟的思考时间后，张宝宝拿起柜台上面的那本毕加索的画集，又对杜康泉说道：“杜先生以前还做过老师吗？看得出来杜先生也是个艺术家。”
“您不该就因为这么十几万块钱毁在上面，这笔钱一直这么拖着最后您要是被列入老赖名单，对子女也是有影响的。”
看到张宝宝手里拿的那本画册，杜康泉的脸上第一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王一凡对张宝宝的固有印象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原本在他的印象里，张宝宝是属于那种大老粗，没有太高的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能干上门催收的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
毫不掩饰的说，在进入公司以前如果有人和王一凡说道上门催收这个职业，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混子。
但是通过张宝宝与杜康泉之间的对话，王一凡发现张宝宝是一个很细腻的人。
他说话很有条理性，一环套一环的获取着杜康泉对他的信任，并瓦解着杜康泉的心理防线。
床上的杜康泉，穿上了丢在地上的一双蓝拖鞋，摇晃着他那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的身子，向仓库的里面走去。
不多一会儿，他拿出了一壶热水和两个纸杯，里面放上了一些茶叶，冲开了送到了王一凡和张宝宝的面前。
“喝点茶叶水吧，我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能够招待你们的东西了。不瞒你们，我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身上剩下不到六块钱，信用卡都冻结了，银行卡也冻结了，老婆办了假离婚，车卖了一万二。什么都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