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房间里昏暗得像刚入夜一样。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户外边传来。
调皮的几缕秋风穿过玻璃窗吹到了我的脖子上,顿时有丝丝凉意。
我站在门口,看到雨水已经将不平整的地面冲刷得像是被修整过一样,像丝绸般光滑平整。
有的地方积聚了没有杂质的金黄色的沙子,像温顺的动物一样,不禁让人想上前去抚摸一下。
木槿树下的花瓣几乎都被冲走了,想必夜里已经有过一场大雨,要不然,它们不会跟随着雨水飘荡到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
它们本该生于斯,葬于斯,现在却要在别处度过自己的余生了。不同于人,在它们化为尘土之前,它们应该都是鲜活的吧。
我吃了早饭,特意穿上胶鞋,打着蓝色的伞去找映雪。没等走到她家门前,她便出来了。
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雨靴,我本来引以为豪的胶鞋立马相形见绌了。我没有靴子,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像映雪的雨靴这样漂亮的。
她的雨靴上还有一对可爱的熊宝宝,怎么看都很可爱。
映辉在她旁边,看到我来了,便说:“正好你来了,映雪说要找你去,我还想早点去学校看书呢。”
“现在你可以走了,哥哥。”
映雪推了映辉一把,他没防备,踏进了浅水窝里,胶鞋上立马被溅上了水。
“看你做的好事!我走了。”映辉从浅水窝里跳出来,用力抖了抖鞋上的水,背着书包,打着黄色的伞走了。
“你的伞真漂亮。”不同于我的带有弯钩的伞,映雪的伞没有弯钩,还是红色的。
“我妈特意给我买的,她说女孩子就需要这些,我哥就不需要雨靴或者红色的伞,甚至红色的衣服。”
“你今天也没穿红色的衣服。”
映雪穿着淡紫色的毛衣和到小腿的黑色的裤子,靴子刚好触碰到裤脚。因此,即便秋风吹动了衣服,映雪也不会感觉到凉意。
“没有。穿什么衣服都一样的。”
映雪和我并肩走着,有时候我不得不躲避水窝,映雪就跟着靠过来。两把伞经常碰在一起,我们又不得不分开一点。
我们到朱厄尔家时,他还在吃饭。鞋子都没穿好,书包也不知道放哪里了。他抱怨说,这么糟糕的天气,不应该去上学。最好我们找个能躲雨的地方玩。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我躺过的坑洞。如果把它挖得大一点,或许三个人能坐在里边或者躺在里边。那就变成我们的秘密地点了。
朱厄尔最后也穿了一双胶鞋,不过,不是全新的。他很不高兴。
“我妈将我爸的坏掉的鞋子改成我的鞋子了。”朱厄尔低头看了看,鞋子上到处都是缝纫的痕迹。
“能防水就行了,又没人注意你脚上穿的是什么。”映雪说。
“我就注意到了,你穿这么漂亮的靴子。还有,你们看我这把破伞,黄黄的,像抹过油一样。”
朱厄尔回头看了一眼,好像生怕爸妈听到他的话似的。
“本来就是这种伞嘛,只不过有点重。”我说。
“这又不是油纸伞,油纸伞多漂亮,这就是一块儿抹了油的黄布。”
朱厄尔一甩手将伞扔掉了地上。伞翻了,伞柄在上,里边立马涌进了不少水。
“看你!怎么这样?不喜欢也不能把它扔了。”映雪将她的伞递给朱厄尔,然后弯下腰将朱厄尔的伞捡起来合上了。
“我们一块儿打伞好了,你把你的伞藏起来,回来再拿回家。”我说。
“好主意。”朱厄尔立马从映雪的手上拿走了伞,飞快地往回跑。没过一会儿,就跑了回来。
“你把它藏在哪里了?”我看到他拐了个弯不见了,那正是去他家的方向。
“就是我家大门外那棵歪歪扭扭的枣树上。”朱厄尔说。
“那也太明显了,不怕被你爸妈发现吗?”映雪说。
“那样一把破伞,如果不注意,肯定发现不了。”朱厄尔胸有成竹地说道。
“有道理。”我说。
“丑是丑,但是能遮风避雨。你这挑三拣四的毛病不好。”映雪说。
“那你会用它吗?”朱厄尔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与我同行。
“你说什么,我压根就不会有这么丑的伞。”映雪不屑地说。
“就是,就是。我们家吃肉还得靠我爸去打山鸡,你们都去买。我爸妈从来不买肉回来。”
“那我和斑点还没吃过山鸡呢。”
“山鸡那么漂亮。”
“可也很好吃啊!”朱厄尔说。
“有那么好吃么,下次我家煮肉的时候,我给你留着;等你爸打了山鸡,你也让我尝尝,看是不是真的好吃。”映雪说。
“当然可以。”朱厄尔将脸转向我,我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每一口气,“斑点你呢?”
“我才不吃山鸡。”我将脸转向另一边,朱厄尔靠得太近,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脸散发出来的热。
“那你还真是没口福。”朱厄尔特意吧嗒了一下嘴,这很讨人厌,不过,我也不打算修理他。
没等我们走到那狭长的胡同口,雨便停了。雨水还在一刻不停地穿过大街流向更低洼的野外。
形形色色的伞在半空中碰撞着,不时有雨点滴落下来。不过,大部分人并不想把伞收起来,因为有像朱厄尔这样喜欢搞破坏的人。
他每走到一棵树下,就猛烈地摇晃着树,树下立马就大雨倾盆了。
朱厄尔早已经脱离了我们俩,去摇晃前边的每一棵树了。直到走到胡同尽头、操场边上,他才停下来朝我们挥手。
等我们走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了。操场上到处都是水,根本没办法穿过去。因此,操场边上汇聚了一群来上学的人。
映雪穿着雨靴,很容易就能过去,像我们这样穿着胶鞋的人或者别的什么鞋的人很难穿过去。
我正寻思着怎么过去,突然看到了昨天呵斥我、吓跑我的,有一脸皱巴巴的皮肤的老头。他穿着黑色的雨靴正从大门口走向操场边的人。
他走到了我们身边后,一句话没说,一手提了一个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人,把人送到了校门口。很快,他又走回来接其他的人了。
他看上去很好,我不该叫他老头。不过,如果他记得昨天的事,看到了我的样子,我会有怎样的惩罚?我一想到它,内心就害怕了起来。
“我们蹚水过去!”朱厄尔突然说。
“好,总不能我们也要靠人背过去。”我脱了鞋,将裤腿卷得高高的。
“水不凉吗?”映雪问。
“有一点。我们之前不是经常蹚水玩吗,还经常不穿鞋呢。”我说。
“可我们上学了,不能光着脚就来上学,要不然会被人笑的,老师也不允许。”映雪说。
“要是不下雨,就不会这样啦!”朱厄尔已经到了校门口,在水里洗他满是泥的脚,接着就把鞋穿上了。
我跑了起来,为了能早点穿上鞋;没想到溅起了不少水,如果不是映雪离我比较远,她的衣服肯定已经脏了。
“慢点,别滑倒了。”在我身后的映雪喊道。
我哪里敢慢,那老头正拎着两个小不点,朝校门口走过来。他走得那么快,像是知道我也到了一样。
我直接跑到了水池那里,确定他放下那两个小不点,转身走了,才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脚。
没想到,这时候朱厄尔就在我旁边。他拼命地摇着水池旁边的一棵树,直到雨水像无数蚊虫一样撕咬我,我才发现被他捉弄了。
“干什么你,我全身都湿了。”我很生气,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手打过他了,现在也不会。
“好玩。”朱厄尔坏笑着跑回了教室,活泼得好像一只兔子一样。
“斑点,你都淋湿了,该教训一下他。”映雪跑了过来,恶狠狠地说。
“没事,暖一暖就干了。”我说。
“就像你昨天那样暖干吗?你不教训他,我教训他,他不敢惹我。”映雪皱着眉,没等我就走回了教室。
昨天?我想起来了。我们回家的路很长,在路上,裤子就干了,甚至拍掉裤子上的土,都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