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手忙脚乱,搀扶着林苓官回了乐馆。
庭院的阴暗角落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忙吩咐道:“紫莲,快去请荣大夫,给他诊治。”
紫莲应了一声,“是。”便匆匆出了府门。
秦钰婉还惦念着石锅黑鱼,提醒道:“王爷,我们回去继续吃,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他有些不耐烦,一甩手,背后,仰着脑袋,说:“我没心思吃饭,要吃你一个人吃吧。”说完便急匆匆往乐馆赶去。
秦钰婉第一次看到王爷为了一个伶人,食不知味,忧心忡忡。她深深感叹,跟随着他一同去了乐馆。
乐馆,一片萧萧竹林,徒增不少清雅气息。
翠绿的竹子掩映下是一片葱翠欲滴,葱葱茏茏。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一片片如扁舟的竹叶零落纷飞,飘舞旋转在黑暗的苍穹中。一座歇山顶屋舍,四扇镂空雕花木格子落地门扇。深褐色的窗棂整齐交错着,纵横间是一方雅致场所。
屋子里面透出一团淡黄色的烛火,暖暖的,缓缓地流泻出来。一股暖流卷入冰冷凝固的空气中,瞬间雾化,一股氤氲的烟雾升腾起来。
他缓缓走近屋子,轻轻推开门扇,瞧见病榻上脸色苍白,身躯干瘦的林苓官。他似乎晕了过去,依旧是颤抖,依旧是怕冷。他的嘴唇是发白的,干燥的,没有一丝血色。显然身体极度虚弱。
他踱进去,走到他的床沿边上,坐在一边,握着他的手,担忧地问:“苓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苓官没有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喃喃道:“水,水。”
秦钰婉跟随进来,屋子地面上瞬间多了一个娇弱的女人影子。她走到木桌边,拎了拎紫砂壶,倒了一杯清水。双手捧着杯子,送了过来。
那是一只青瓷杯子,上面有一圈圈的纹路,凹凸不平。上面绘制着清雅的竹叶,墨绿色的叶子,深褐色的竹枝。才一点墨,却呈现了一股雅致的感觉。
朱伯川接过水杯,扶起他,喂给他水喝。
他咕咚咕咚地喝下,喉结一鼓一鼓,清泉滋润了他的心田。
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朱伯川,喃喃道:“王爷,我没事。”
朱伯川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好似入了火海。
他难过地提醒道:“你呀,发烧了,还说没事,真是。”一片嗔怪中是一种怜惜。
此时此刻,门口一阵响动,是荣大夫背着药箱进来了。紫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站立在门侧。静静守候在门外,不让生人靠近打扰。
荣大夫弓着身子,走进来。秦钰婉慌忙端了一个圆形木凳子放在床沿边上。荣大夫坐定,从药箱里拿了枕巾,垫在他的手背上,细细给他诊脉。
他捏了捏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不解地说:“他只不过是风寒,是如何染上?”
他望向他,问:“苓官,你说,你这是怎么了?”
林苓官似乎醒了,喃喃自语,“我辰时刚到圆拱门处,头上便掉下来一只木桶。桶里装着满登登的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他捏紧拳头捶了锤大腿,眉毛拧成一团,怒斥,“到底是谁这么可恶?被我抓到肯定严惩不贷。”
秦钰婉似乎察觉事情有蹊跷,忙追问,“苓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苓官表情愁苦,闷闷不乐,连连摆手,叹息道:“我苓官老实本分,怎会得罪人。”
正说着,门外一个小丫鬟匆匆赶过来,在紫莲耳边耳语一阵。紫莲匆匆推开门,走进去。
呼嚷道:“王爷,不好了。阮夫人想不开,上吊呢。”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乱如麻的事件裹挟着的朱伯川浑身不对劲,实在难受。
他怒斥,“败家娘儿们,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吩咐道:“婉儿,你在这看着苓官,我去倚兰轩看看。”
秦钰婉蹲下身子,福了福。低垂着脑袋,淡淡喏了一声。
他冲出房门,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朝着倚兰轩走去。
倚兰轩,屋子内燃起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似有如无,丝丝飘散出来。一张圆形木凳子,摆放在梁子底下。阮小娘正站立在木凳子上,粗粗的梁子上悬挂着一条白绫。两端被阮小娘握在柔软的手掌中,末端颓废地垂落着。
一旁一个小丫鬟正在使劲劝说着,却无可奈何。踮着脚尖,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没有丝毫办法。
阮小娘给白绫打结,结成一个圈套。她哭嚷着,一行行清泪无情地从眼眶里流淌出来。苦涩的咸滋滋的泪水混杂着鼻涕,流出来。
她呼喊道:“我不想活了。”
她不断重复着,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
朱伯川冲进去,看到她一副垂死挣扎的死样。当即使用了激将法,怒斥,“你既然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呀。去呀!”
阮小娘一听,反倒是双腿发酸发软,哆嗦着弹动着,站也站不住了。死到临头,她倒是开始害怕了。脸色发青发白,比死了几天还难看还要白。她哭泣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双手松了白绫,倒了下来。他顺势迎上去,将她搀扶起来。看着躺在怀抱中柔若无骨,不争气的阮小娘,他从心底厌恶起来。
避免她再次寻短见,忙不迭地安慰道:“小娘,你没事吧?什么事想不开与我说说。”
阮小娘得了一丝安慰,忙伸出手抚摸着他硬朗的脸庞,喃喃道:“都怪林苓官,他想要求娶鸳鸯。可是鸳鸯是我的身边人,离了她,我没法活啊。”说完呜咽着,差点背过气去。
朱伯川一下子醒悟,看来这林苓官被人恶作剧,这事与阮小娘脱不了干系。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心里深爱着秦钰婉,哪里顾得上阮小娘脆弱的心灵。这个心灵风雨飘摇的女人,心底的城堡早就分崩瓦解。鸳鸯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知心人。如今这个可恶的伶人想要夺走她仅剩的一点希冀,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无动于衷。难道还要双手奉上,难道还要祈祷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