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钟声响得特别晚,好像没人敲钟一样。李老师也来得特别晚。我们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在。
从各自家里带来的桌子高高低低,每一个都不同,而对面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桌子、凳子全都是一样的,而且不是家里带来的。很显然,这所学校还没有正式接纳我们。
纵然是这样,纵然下了雨,操场被淹了;所有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李老师并没有讲什么,只是让我们学几个数字。我心想,大概这一节课,甚至这一上午,这一天都会耗在这几个数字上。
下课的钟声来得很快,而且只敲了五下,短暂而急促。上课的钟声敲了十下,悠扬而绵长,好像在提醒迟到的同学,还有最后几秒的时间赶紧跑回教室一样。
“朱厄尔,要不要上厕所。”我走出教室,准备去厕所,看到厕所入口那里拥挤着一群人,突然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去,第二节课后再去。”朱厄尔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是等不到第二节课后的。如果上课后再出现昨天的情况,那我以后就不敢来学校了。
“朱厄尔,你带斑点去一下,那么多人挤在那里,你帮他一下。”映雪盯着朱厄尔的脸,像盯着一盘可口的饭菜一样。
“好吧,上个厕所,还怕抢不过他们?看我的,这事我最拿手。”
朱厄尔大踏步地在前边走,我跟着他。如果不是无缘无故地害怕拥挤的人群,我肯定会挤过去,甚至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别看朱厄尔个头小,而且是刚上学的第二天,但是他能吆喝着、四处碰撞着杀出一条血路。这让跟在他后边的我,有足够多的空间往里走。
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会等到上课后,所有人都回教室了再去,那样肯定会迟到。
上学第一天,就被李老师知道了自己的丑事;第二天如果再上课迟到,那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站在我面前的她了。
况且李老师年轻又漂亮,如果不被她喜欢,那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你帮了大忙。”我们进了教室,坐下后,我对朱厄尔说。
“映雪让我去的,要不然,我可不想不上厕所,还得空跑一趟。”
“那你真的就陪他进去,在里边等着斑点,再陪着他出来?”映雪问。
“是啊!”朱厄尔一脸惊讶,似乎不明白映雪为什么这样问。
“我明白了。”映雪偷笑着转向我,又低头对我说:“真傻!”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我傻还是说朱厄尔傻。我不够勇敢,也许有点傻。至于朱厄尔为什么傻,我也是一脸疑惑。
第二节课的上课钟声响了,是五下。这样我就知道了。除了上学时第一节课的钟声敲十下,其它时候的钟声都是敲五下。
或许放学的钟声也是敲十下,好把专心致志的同学们敲醒。
至于敲钟的人是谁,不用去看,就肯定能猜到。一定是那个上课期间,依然无处不在的老头;也是把同学们带过操场却面无表情的老头。
没人提起他,所以,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老头”这称呼却要叫习惯了。
第二节课开始后,李老师迟迟不见踪影。我已经记住了她教的几个数字,而且在笔记本上写了很多遍。她仍旧没进教室。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还有哭闹声。我仍旧不喜欢这样的吵闹,想念着我们几个在一起时,没人打扰的安静的每一天。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李老师来了,双手抱着一大捆书。她后边跟着一个人,戴着眼镜,看上去五十多岁,能当我们所有人的奶奶了。
她就像老头一样,没有面部表情,李老师却总是微笑着。她那从中间分开到脖颈处的短发,从发根开始变白了;而发丝中间、上部还是黑色的,像染过发一样。
她脸上的皮肉紧紧贴着骨架,一点血色都看不到。
或许是因为消瘦,显得她的颧骨很高,鼻梁很大;所以不用像李老师那样担心眼镜从鼻梁处滑下来。
嘴唇不仅没有血色,还相当干燥,都起皮了。或许这和她平时不喜欢喝水有关。
她穿着一件几乎描述不出来的暗铜色的长袖上衣,衣服上有很多黑色的花纹,令人眼花缭乱。上衣中间有一排黑色的圆形的大大的纽扣,特别显眼。
她手里也有一大捆书,想必这就是我们的课本了。
“今天下雨了,不过,这不耽搁你们领新书。”李老师早已经把书放到了课桌上,而且把捆绑着书的绳子给解开了。
接着,她又说:“这是你们的陆老师。以后呢,语文、数学都是她来教你们。”
我听了李老师的话,产生的第一个疑问就是,她要去哪儿?
“李老师要走了吗?”我问正端坐在那里眼巴巴望着新书的映雪。
“能走哪里?可能是教别的年级。”映雪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说。
“什么,李老师不教我们了?”朱厄尔的嗓门比较大,恐怕连讲台上的李老师和陆老师都听到了。
“安静!”这是陆老师的声音。
从她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来,她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虽然她只是轻声说了两个字,但是这杀伤力要比李老师甜美的声音大多了。
整个教室顷刻鸦雀无声。
“李老师不教你们,只是帮我一下,以后谁要不听话,那我可不客气。”
这一句话几乎能把所有人都吓得低下头,我只是担心以后,如果上课想上厕所,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老师是吓唬你们的,只要不捣乱,认真学习就行。”李老师的话又让我们抬起了头,很多人都看着她,一点也不敢去看陆老师。
“接下来,发你们的新课本,回家要套上书皮,好好爱惜它们。”
陆老师的语气总算没那么严肃了。她开始念名字,念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去领课本。
朱厄尔排在我和映雪的前边,他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又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映雪更是没等叫她的名字,她就已经出现在过道里了。
我有点怕陆老师,又怕让李老师知道昨天跑出去的我叫什么名字。等陆老师叫第二遍我的名字时才走了上去。
当我双手接过新书时,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我终于知道映辉为什么喜欢读书了。单单是新书的封面就足够吸引人了。封面亮晶晶的,像有一道光不知道从哪里投射过来一样。
两本书上都有几个大字,都有一幅图。一个画着两棵树,树下有一个小男孩儿和一个小女孩儿。另一个则画着一片草地,一群羊正跑向远方。
我本来想问映雪封面上写的是什么。可惜,她也不知道。朱厄尔更不知道了。我和映雪都想早点弄明白,朱厄尔却不是在想这个。
月秀在李老师和陆老师出教室后,一直拉着朱厄尔教她叠纸鹤。朱厄尔却在想李老师去哪儿了,这个问题。
“你怕陆老师吗?”我问朱厄尔。
“不怕。”他并不搭理月秀,月秀却一直纠缠不休。
“我有点怕。”我说。
“我也是。”映雪虽然欣喜不已地在翻开着新课本,但是不忘插上一句。
“那你们只能认真学习,不捣乱,乖乖听话了。我就不一样啦!”
“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不要闹了。”我看到他突然转过身,对着月秀嘶吼了一声。月秀立马缩回到自己的凳子上,连周围的人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安静了。
钟声突然响了起来,教室里立马又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