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好奇怪的。”
“差不多是。”
“你从刚才就有点心不在焉。”
“是吗?”
“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哦。”
……
朋友在一起,就容易聊到些话题。
并不总是轻松随意的那种。
“我说,你真的不愿意吗?”见对方很长时间没说话,A托着腮问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可能的。”B有些恼了。
“可那是你的小孩诶。”A不依不挠。
“小孩就小孩!”B别过头去,暂时看起来是不打算转回来了。
“唔…真是的。”A像在看小孩一般看着对面,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对方果然没理她。
……
“如果你的孩子被人抓了,需要你直播砍下自己的一只手才能就他,那你愿意吗?”
这是一个小时前,他们来到咖啡厅时,A问出的第一句话。
“一只手?”B皱了皱眉,道:“没可能的。”
“好无情!”
“喂,那可是一只【手】啊!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说呢…反正我不愿意。”受到A的责问,B有些羞愧起来,反问道:“说得好像你会一样!”
“我?我会哦。”
“骗人。”
“嘻嘻,信不信由你…”
……
搞什么啊…那家伙。
从B把头别过去那一刻起,就总偷偷借着余光看向身后。
他和A是很好的朋友了,多年来参加过许多活动,嘉奖频频,甚至被尊为青年界的卧龙凤雏也不为过——可是…干嘛要问这个!
即便是B,也有无脸面说出的心结。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的追求是完美的,素质,道德,天资……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最好的方式运作着。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发现有什么不对了,他开始发现自己的心灵出现了破口,在促使他变成一个利己主义者。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凉晨午夜,他总用冷水拍打脸颊、叩问着自己:那种人…真的会是我吗?B相信自己愿意为大义去死,譬如为了国家牺牲,为了高悬天宇的正义而燃尽自己未尽的才华,可是…他不明白,也不清楚自己在渺小的事物面前愿不愿意付出代价,愿不愿意为了区区这种事情而去死,消无,或者…丢掉一条手臂。
对B而言,这世上有无法解答的疑问。
……
“喂喂,你真的转过去好久了!”
时间轮动,从声音可以听出,A变的有些不耐烦。
B也沉着脸转了过来。
“如果换成脚呢?一条腿,愿不愿意?”
“不愿意。”
“鼻子呢?眼睛呢?耳朵脸颊睫毛手指甲脚趾甲呢…?!”
“都说了…”B同样也烦闷到了极点,恐怕即便拒绝完,也没听清A刚刚有说什么吧。
“——手指呢?!”
于是,A问话的最后一句成为了唯一能听清的余响。
手指?!B感到自己有一些动摇了。
是吗…手指么?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他眼中透发出温情而纯净的光,如果是手指的话…如果失去的只是区区手指而已…然而,一切幻想在待将成型前边坍塌了,这一切的速度之快甚至让B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清楚地感受到,心在抗拒,自己竟连一根手指也不愿施予。
果然,我真是…苦笑愈发苍白起来。
“…”在旁边的A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于是她放开绷紧的脸,得意地笑起来:“怎么?你还真信了呀?”
嗯?B疑惑了一下子,抬头问:“什么?”
“就是【我当然愿意】啊,开什么玩笑,本小姐怎么会愿意为了孩子而断掉手指呢…?至于完整的一只手,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你刚才…”B在刚才明显看到,A在说这话时是真诚至极的。多年来的邂逅让他们对对方的每个表情都熟悉的无与伦比。
“是【演技】啦…你看,演的怎么样?”
她笑起来,但B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承认起自己的卑劣来。
但经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确舒服了不少。
“嗯…不过你真的就算失去什么也不愿意吗?呜…虽然本小姐那么说,但如果只丢掉【一根】手指就能救自己的孩子的话…我还是愿意的哦!”
说完,A使了个小眼色朝B那瞟了一眼,他依旧沉默着,脸颊浮出的汗水和痉挛像是正陷于极深的痛苦。
“——那,如果是以你父亲的性命为交换呢?”
A终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她感觉到,看到,亲眼捕捉到B就像蛛网之上的萤虫般骤然失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僵硬在那如同干尸。
生机,理想…以及很多不可以失去的事物,都好像一瞬间全都从他身前跑掉了。
A知道,或许在B面前,唯一值得他牵挂与慕念的就是母亲出走后,落寞地把他拉扯大的父亲了。
他的目光也不尽的紧闭闪躲,困锁双唇,像是怎么也不打算说出目前想好的答案一样。
A也不急着催他,在这里,只有二人心间的世界连同时光滴答啵着,跨经许久,他的话语才融于初升的目光,连同那股意志一同散了出来。
“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用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