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光滑无须,还有点英俊……嗯,瞧起来还有点眼熟,很像某个画册里的人物。
但那个画册里的人,好像是在笑,他怎么不笑?
“安德鲁苏!”我猛然惊醒,发出最惨烈嚎叫!
就在一瞬间,我们俩所待这一层,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发色一致,却面貌各异。
他们张口无声,面上神情却诡谲难测……
他们是——
“死去的人真的能复生?”安德鲁苏跳起来,还不忘拉我一把。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热爱他。
“怎么办?”我祈祷这个刺客前辈经验丰富,能告诉我答案。
这些人……或许可能不是人。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们。
他们看起来不像死了。
有真实肌肤触感和纹理,就连身上的肌肉,都和活人并无两样。
可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活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形容,莉莉娅。
你见过标本吗?
就是你夹在书本里花色斑驳蝴蝶和玫瑰花那些。
他们瞧着栩栩如生,但完全没有魂灵。
只是躯壳一座。
我眼前这些人,就像你夹在书页里的玫瑰花。
他们振翅欲飞,但哪里也去不了。
他们朝着我和安德鲁苏伸出手来。
不知是想要抓住我们俩,还是想把我们俩拽入不可预见的泥潭。
不管哪一个,我都不喜欢。
“拔剑!”安德鲁苏没有丰富经验,但他沉着冷静,甚至还有空闲心态去一一辨别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脸。
“这个胖些?这个好像瘦了点?”我听见他一直在碎碎念叨。
好像我腋下毛发出汗时的烦躁不安。
我没有丝毫犹豫,硬撑着不适,拔出故人长剑,挥刀砍向这些——
早就该掩埋于史册下再不应见天日存活于世的古老存在。
锋利的长剑无坚不摧。
划破一张张人脸。
将腰臀斩开。
但无济于事。
长剑过后,他们仍能完整拼凑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我问安德鲁苏。
“现在不是查证的时候小鬼!”安德鲁苏还勉强扶着我的腰,“那伽的人呢?死光了吗!”
“噢——让我看看,是谁在呼唤我?”
难听沙哑至极的声音,在这奇怪境地响起,如天籁。
我做梦都没想到,那伽会派大胡子来。
是的。
莉莉娅。
我于绝望中回头望,大胡子腰间悬挂长长绳结,被人倒吊着从顶上面放下来,一一逐层搜索我和安德鲁苏行动轨迹。
“看样子,我来得很及时!”大胡子朝我张开怀抱。
“是的,哥们儿!”我扑上去,抱着他穿皮靴的大腿狠狠亲了口,“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信任过你!”
“哈哈哈哈哈哈……”大胡子大笑着晃了晃腰间绳索。
顶上的人收到信号,将我们缓缓往上拉。
“嘿!等等我!”安德鲁苏看过最后一张人脸,飞快转身,高高跃起——
噢!差一点!
“接我下!”安德鲁苏声音焦急。
“哈哈哈哈哈收到!”大胡子把手朝下努力伸长,“扎克很愿意为你服务……我的,短腿小可爱!”
“哼!”安德鲁苏成功抓住大胡子的手,他气得面上毛发都错乱开,“你再这么称呼我,我早晚会拿匕首捅瞎你的眼!我保证!”
“没关系,我喝酒不需要眼睛……”大胡子从不跟我们生气。
绳索一层层向上。
我目光所及,也一遍遍为之震撼。
每一层,都有无数这样那样的,如同那些死去但又活着的存在。
我从中如不着急赶路的飞鸟栩栩奔走过,迎送万千掌心期待滑落。
我看见从地面到地底瞧不穿透处可怖人心。
或许从前这里有河流无数从地心涌出。
烟火和晚霞在夜深处也无法降落到这里,那些斑驳的壁画,在年月经久中积成灰堆。
说不出悲伤还是欢快,只殷勤献媚于恶龙和魔鬼。
一生之中如同车轮行走在碎石街道,两侧辗轧出轮仄痕迹。
一次又一次用双脚丈量大地,也曾手脚并用翻阅过如墨色云朵般关隘重重。
等后世族中血脉回首翻阅从前,拨开被灰尘掩盖的鲜血沧海,谁还记得那时天也有云,树上知了蝉鸣?
松风垂落天边云海,微尘在末世里变得如同我一般倦怠。
我再回首地下。
他们神情鲜活,他们朝着我们,伸出手来。
掌心朝上,五指张开。
不知是想要抓住救赎的希望。
还是想把烈日拽进深渊与巨龙同葬。
莉莉娅,我终于回到地面。
三天短暂修整,我拿着安德鲁苏给我的身份凭证,在他指引下,不休不眠整整五个日夜,艰难瞒过层层搜查,顺带接受专业培训,正式成为马倌。
即将跟随我的主家,一同受雇于帝国马场。
帝国,即将对蒙拖宣战。
战事,一触即发!
永远永远永远爱你的……少时安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