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捕江岳及江子衡的一众武者中,有不少来自于名门望族,比如亡故的周懿宏效力的“怀州陈府”。这些家族有些与皇族重臣盘根错节,有些和江湖宗派乃乌集之交,又或者有些家族在“某一道”上地位超然,比如炼丹。然而,若论馔玉炊珠的豪奢,整个环洲大陆的显贵世家,却没有敢与“兴州祁府”斗富者。
兴州城北面的一块风水宝地上,是“祁府”的大宅。祁府西厢客房的“雪兰阁”中,居住着一位俏媚的少女——五日前被祁大少爷抱回府的姬卿瑶。
姬卿瑶正翘起右腿斜坐在厅室的金丝楠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葡萄酒。如凝脂般的玉手随意地捏握着一只夜光杯,小指翘成一朵兰花。淡紫色的琼浆滑入喉中,她双目微闭,享受着这绵软醇美。各种精美的摆盘摆了半桌:荷花酥、豌豆黄、桂花糕、糖霜花生、酸梅、鲜果等等。她只吃了一小块豌豆黄,其它小食并没有动,然整壶酒,她却喝了一大半。
“姬姑娘你大病初愈,酒还是少喝点比较好。”祁宇拐过雕花屏风,看到姬卿瑶正在倒酒,夜光壶晶莹剔透,内盛的玉液快见底了。他从下人处得知,这是姬卿瑶问下人们要的第六壶酒。
贺青刀走在徒弟的右边,“宇儿你就是瞎操心,短短一天的时间,姬姑娘就整出这许多花样,哪里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
“哎哟!刀狂宗师和祁大少来啦?卿瑶有失远迎!”姬卿瑶其实早就听到祁宇二人廊外的脚步声,却装作此刻才发现这师徒俩进屋,慵懒地抬了抬左臂,“两位请坐呀!”这熟络的招呼声,仿佛她才是祁府之主,祁宇师徒俩倒像是客人。
姬卿瑶并未起身相迎,甚至连翘着的右腿都未放下。而贺青刀和祁宇也并没有坐在她的对桌。贺青刀手提惊浪刀,双臂抱胸地远远倚靠在窗边,祁宇则站在师父旁边。
姬卿瑶水润的唇扬起一个弧度,一双桃花眼冲祁宇眨了眨,“这才一天没见,祁大少都学会怜惜姑娘了呢,真是让人意外!”
她的笑意更浓了,酒意熏得脸蛋白里透红,媚眼迷离,人比花娇。她晃了晃杯中的酒,酥酥软软的声音响起,“我是‘千杯不醉’的体质,风流倜傥的祁大少,要不要来陪人家喝几杯?”
祁宇笑了笑,摆了摆手,“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陪你。”这只是一句客套的托词,然“下次”二字,意思已十分明显。
果然,贺青刀紧接着说道:“姬姑娘喝完这一杯,就该走了吧?”
“刀狂宗师真的要赶卿瑶走么?”姬卿瑶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幽怨,“你们祁府的人都很好,我可真舍不得呢!”
贺青刀冷哼一声,“你再留多少天都是无用。”他环顾四周,“贺某在‘雪兰阁’外围加持了封印,你的那点小把戏,还想瞒得过我?只不过,你的内灵竟有隐身之法,倒是稀罕。”
“刀狂宗师不愧为武宗境的大宗师,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姬卿瑶修长的手指轻掩樱唇,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连我的内灵能隐身,都被你发现了么?”
“不仅如此。姬姑娘,你用魅惑性能的内灵控制汪大夫他们,这件事情师父和我也都知道了。”有些话,贺青刀不方便多说,便由祁宇这个徒弟代劳。
“我想,你应该能感知到吧,你对他们的操控,昨天就中断了。汪大夫他们几个已经被我们隔离在阵法中。师父甚至猜到了你的内灵是什么。你做的事,都逃不过师父的法眼,你就老老实实地认栽吧!”
祁宇有些无奈地撇嘴说道:“我们祁家向来好客,本不应该怠慢贵客……”他忽又嬉皮笑脸地冲姬卿瑶挑了挑眉,“尤其是像姬姑娘这样的大美女,是吧?哈哈!待城内风波过后,欢迎姬姑娘再来祁府作客!”
原来,姬卿瑶本想释放她那特殊的“隐身内灵”,在这偌大的祁府里打探消息。岂料内灵刚出“雪兰阁”,便被一股封印给强行拦回阁中。封印是贺青刀这个武宗境中期强者加持的,姬卿瑶敌不过。于是,她又变换了另一个手段。
对于前来为她诊病的汪大夫、医徒吉儿,以及为她端茶倒水送酒食的小仆,她均注入了“魅惑性能”的内灵之劲,欲操控这些与她有过接触的人,替她在府里走动,找寻祁府的密道暗格或是机密物件。考虑到汪大夫等人皆是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她打入众人体内的内灵,仅仅是细微的一丝,她并不想对这些人的身体造成过多的伤害,故而“手下留情”。
然而,她的这个动作,亦在第一时间被贺青刀师徒觉察。贺青刀将汪大夫等人集中困于阵法中,直接阻断了她对众人的控制。
姬卿瑶释放内灵在前,操纵他人在后,两者皆败之后,她索性唤来下人,命下人们将祁府里最好的葡萄酒取来享用。她这一个接一个的举动,正是贺青刀方才所言的:“姬卿瑶在一日之内,整出了许多的花样。”
“哦?猜到我的内灵?那就请刀狂宗师说说,我的内灵是什么?”祁宇说了一大堆,然姬卿瑶却只关注于“贺青刀识得她的内灵”这一点上。
“‘雪岫仙山’独有的人形精灵,名为‘隐凰妖后’。姬姑娘,我说的没错吧?这确是一个强大且罕见的内灵。”姬卿瑶的连番操作,让贺青刀推断出了她的内灵为何物。
姬卿瑶作为内灵境巅峰的层级,以“隐凰妖后”为内灵,甚至有机会越级战胜武宗境初期的强者。她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当然,祁宇这个“陌灵体”除外。
姬卿瑶缄默不语,然面色却不太好看。显然,贺青刀猜对了。这世上听说过隐凰妖后的人并不多,看来贺青刀这位武学大家,不负“宗师”之名。
“贺某说过,给你休息一日。如今期限已到,看你现今的状况,想必已无大碍。姬姑娘,你自行离去吧,否则闹到最后,你怕是不好收场。”贺青刀本就不想对这女子动粗,在得知她的确切实力之后,就更不愿意出手了。同为武者,对于姬卿瑶这年轻有为的少女后辈,他本能地生出了“惜才”之心。
姬卿瑶极善察言观色,贺青刀师徒俩已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实在没有强留的道理,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强留”实属不智。
祁府四丈高的彩绘门头下,姬卿瑶在门外,祁宇在门内。姬卿瑶于贺青刀而言,乃是晚辈。贺青刀自重身份,未来相送。
姬卿瑶冲祁宇抛了一个媚眼,“祁小郎君,我会想你的!”
“能被姬姑娘这样的大美人儿想念,是我祁大少的福分!”严师不在旁边“盯”着,祁大少的言词不免轻佻起来。他“哈哈”一笑,“小妖精,我们有缘再见啊!”
姬卿瑶微笑着嘟了嘟嘴,玉指在唇边一碰,“会再见的!”她突然怔愣地瞧着祁宇,“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妖精啊!这名字是不是很适合你?”祁宇觉得有点“小得意”,总算让这难缠的姬姑娘吃了一回瘪。
“胡说!”姬卿瑶气得直跺脚,“人家哪里是妖精啦?!”
“哈哈!内灵叫‘隐凰妖后’的‘精灵’,可不就是‘妖精’嘛!”
“你……”姬卿瑶指着祁宇的鼻子,气鼓鼓地正想反驳,只须臾间,她又换了另一副表情。
她那双俏丽的桃花眼柔媚无限,玉手缓缓地抚过祁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儿,“你既说我是妖精,那我就把你的魂儿给勾走。嗯,怎么样?祁小郎君?”
祁宇连连倒退两三步,僵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那个……我祁少一身正气,妖邪不近。你这小妖精,别指望祸害我。那个……时候也不早了,快走快走!”他又退两步,挥了挥手,“恕不远送了啊!”说罢便一溜烟地跑回了府宅。
“噗嗤!”望着祁宇“慌乱逃跑”的背影,姬卿瑶掩口轻笑,“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在距祁府不甚远的一个阴暗角落处,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姬卿瑶盯着祁府的方向,秀眉微微蹙起。
贺青刀猜出了她的内灵为隐凰妖后,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内灵,并非普通的隐凰妖后,而是变异的隐凰妖后。她的内灵还有另一个功能,贺青刀并不知晓。
姬卿瑶若是对“非武者”的普通人种下“魅术”之后,只要与被施术者距离不太远,便可以生生地“抽取”被施术者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只不过,“抽取”完毕,被施术者就会当场身亡。
在被她控制的几个人里面,最有可能知道祁府些许秘密的,应当是地位不算低的汪大夫。但是,汪大夫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真的能下手去做那恩将仇报之事吗?
短暂的犹豫过后,姬卿瑶轻叹着摇了摇头,默默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