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下马车，面色比蜡还要黄，和身上穿的名贵袍服形成极大的反差，入门之前还剧烈咳嗽了一阵，颇像个诸病缠身之人，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倒。
齐天弈自然不会被他所表现出的表象所迷惑，不冷不淡地开口道：“不知是哪阵风，能吹来的晚枫堂堂主，我想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即便需要委托人暗杀行刺，找上的也不应该是我吧。”
晚枫堂比起天秤门，其势力就要大得多。或者说，两者连可比性都没有，孛临有三大江湖龙头势力，晚枫堂便是其一。其堂主正是这名看上去体弱多病的中年男子——侯枭，实际上是个已有入虚上境修为的圣徒，属于那种在孛临中仅是跺一跺脚就足以让一群人胆战心惊的存在。
“韩家想除掉的不只有你一个，我想我们可以有合作，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做掉他们的一些人。”侯枭直接开门见山道。
“侯堂主消息挺灵通。”齐天弈称赞了一句。
侯枭也没有客气，直接走到一条椅子前坐下：“在孛临想知道一些事情并不难，何况对方也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想和齐天弈真诚地谈谈的样子。
“若是想求昨日出手之人，还请回吧，他的出手纯属偶然，我的实力也不强。”齐天弈并没有要领情的意思，起身走到帘后冷漠道。
“如果我只想求你呢，再多一个便是半仙魔。”
侯枭面不改色，轻咳了一声后问道。
“理由。”
“我需要你的名声，鬼巷玄武身后有一人能一剑破天穹，此事已不是什么秘密。至于那人究竟存不存在，我想并无大碍。”
齐天弈又问：“你觉得真会有人因此响应我们吗？”
“放在以前这确实是可能性极小的事，毕竟孛临从建立至今，恐怕还未曾有一方势力能让我们这些江湖帮派全部消失，或是臣服。但眼下这样的势力却出现了。”
齐天弈用一只手将竹帘扯至一边，露出半边脸。他这才用正眼去打量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就算孛临会换主人，你们也没有一定要被清除的理由。”
“没有人愿意让家门口的池塘一直浑浊不堪。若是让自己觉得厌恶或心烦的东西，它即便是再小的鱼虾也会被清理掉。”
侯枭的眼露寒光，那张病恹恹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齐天弈拉过一条椅子坐下问道，脸上多了几分兴趣，他问道：“所以，你接下来的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三日后给韩家制造一点混乱，不管结果如何，声势一定要大，至少要让孛临里的各个帮派对我们的意思都心知肚明。”
齐天弈微眯起双眼道：“然后看看有多少人是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
“正是此意。”侯枭赞叹道。
“如何谋划是你们的事情，我想我会去的，只要对方没有六莲以上的强者，这件事情不难办成。”
侯枭也没再多说什么，在齐天弈给出明确的答复后便很干脆地出门回到马车上，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前一人刚走没一会，墨灵蝶便再次出现在门口。
“你觉得这个人的话可信吗？”还未进屋，她已轻挑柳眉，开口问道。
齐天弈对墨灵蝶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至少在他的话语中我能听出真诚，而且韩家欲出手，这些江湖帮派比我们心急是正常的。这样来看，我们只不过被迫站在了同一对立面，为的只是一个利字。”
“而且我已是韩家的眼中钉，一天不拔就会让一群人心生烦厌，”沉吟了片刻后，齐天弈看向自己的右手，细小的墨绿色水流从桌缝中涌出汇于手心，“聚沙成塔，聚水成渊，多一个盟友是好事。”
水流在齐天弈的掌中已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墨团，但一道突如其来的白烟却如同一只利箭贯穿了这团黑水。黑水自中心炸开，化为一场墨雨纷扬而落，又顺着地缝渗入地下，再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齐天弈仍然伸着右手，他的眉头蹙起，身后传来墨灵蝶幽幽的声音。
“聚水成渊，但没人会等你将所有水聚完，六莲强者虽极少出手，但一出手肯定不会是小动作，你把韩家逼急了，没准什么时候这样的强者就找上你了。”
“早晚的事，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何况刚和洛琉翎定下那个赌约，既然要提升修为，那战斗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你自己清楚便好。”
一缕青烟自唇缝中飘出，转身之际，墨灵蝶突然感觉到胸前的白纱裹的似乎有些紧了，而在这之前，她从未注意过这件事情。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注意这种事情。墨灵蝶心中疑惑，但转而无奈一笑。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半仙魔，而是一个少女。
“这个拿着，还你的。”
齐天弈将一个钱袋扔向墨灵蝶，后者微愣，但并未回头，只是向后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
“似乎有些多了，还有事要拜托我去做？”
墨灵蝶侧过头，用左眼看向齐天弈。
齐天弈点点头，认真道：“帮我打听一下侯枭和晚枫堂，找老毒蛇，越详细越好。”
“看来我倒是多虑了。”墨灵蝶莞尔一笑，花容足以拨动千万人的心弦。
……
在鬼巷，上可九天揽月，下可问鬼屠仙，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孛临中所有人的底细，有人甚至比官府备卷还要记录的详细。
“醒着吗？”
走进一间只是从外面看便让人觉得极为残破的木屋，墨灵蝶冷冷开口问道。她并不喜欢屋内的环境，处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潮湿的地板上甚至有老鼠在屋内穿行。但从里面看它比鬼巷任何一间木屋都要密封的严实，没有半束光线能进入屋中，一尺之外，青烟也再难寻得踪迹。
“是什么风把半仙魔给吹来了？稀客啊……”
喀喀的笑声在一处角落响起，声音细的如同毒蛇嘶语，让人极感不适。
齐天弈屋内的墨绿色烛火已是十分昏暗了，但这间木屋中亮起的鬼火完全是只为亮而亮着，如同黑暗中的毒蛇的眼睛，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反倒是令人心生寒意。
“晚枫堂，侯枭，详细点，要全部的。”
墨灵蝶眼底尽是厌恶之色，她恨不得把房顶掀开让阳光把这里的每一处阴暗潮湿的角落都照一遍，但毕竟是为求人办事而来，她也只能强压心中不满的情绪沉声道。
鬼火又稍稍亮了些，黑暗中一名全身包入黑袍中的老者执笔在一张纸上开始写字。对于墨灵蝶来说，这里还是太暗，连看清身前之人的轮廓就已经不是件易事，至于书写更是难上加难。
但黑袍老者的行笔自开始就未停下过，甚至还愈来愈快。
不知过了多久，笔被搁在墨盘上的声音响起，黑袍老者随手一扬，那张纸不偏不倚正好自墨灵蝶眼前落下，散发着一股更浓的腐朽气味。
“老先生若是不嫌弃，我倒愿意为这间屋子焚香清理清理，我自行出资，也无需多少时辰。”
墨灵蝶将钱袋向黄纸飘来的方向一扔，对着黑暗中的老者微嘲道。
“这我可不敢当，喀喀喀……”
墨灵蝶再次眼露厌恶之色，但就在她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外时，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回头向一片漆黑的屋内望去。
“既然是你来的话，那替我给那小子带一句话，这里有人很期待他的表现。”
声音依旧阴沉沙哑，但墨灵蝶却能从中听出对方说这句话时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
她没有回答，踏青烟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