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一响,陆老师一走。我们就跟着映辉去找李老师了。
李老师教的是一年级。她的办公室就在校长办公室的旁边,也就是校门右边的第二间。
始料未及的是,没等我们走过校门口,映辉就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而且是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我能听到他的头碰到硬邦邦的地面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像坚硬无比的石头要碎了一样。
我们赶忙去扶他,他就像死了一样,死沉死沉的。我、朱厄尔和映雪三个人都没法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映雪就去叫了李老师。李老师把他抱进了办公室里,放到了最里边的一张小床上。
李老师坐在那里,不住地叫着映辉。不一会儿,他就醒了。
李老师便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映辉竟然完全不记得了。他一直嚷着自己的头和身体像被撞过一样,疼得不想动。
他的眉头的确肿了起来,鼻子还流着血。血到处都是,衣服上、床上,脸上以及他的手上都有。
他一直想坐起来,试了几次,就放弃了。他像个娃娃一样哼哼唧唧,向李老师哭诉自己没考好,差点被砸死,甚至还想让李老师抱着。
这让我好受多了,至少如果我遇到这些事不会这样做。或许我会怕得要死,但是我绝不会哭诉,不会求安慰。
映雪也在一旁帮忙照顾着他。我想只要他说一句要什么,映雪就能冲出去从任何地方任何人手中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朱厄尔现在已经不替映辉担心了,映辉的话让人有点心烦。他问我回不回教室,我立马答应了。
上课的时候,陆老师问我们映雪怎么又不见了。我们告诉她映辉出了什么事,在哪里后,她就出去了,直到下课都没回来。同样,映雪也没回来。
我看着朱厄尔傻愣愣地逗着月秀玩,心里想:或许像映辉那样忘不掉许多事,得一场病,甚至摔个皮开肉绽,也不是什么坏事。三个女人守着他,怎么说都不算是糟糕的事。
映雪和映辉一起回来的时候,已经放学了。映辉一点事都没了。虽然肿包还没消失,鼻子也红得像涂了漆一样。
“没事啦你?”我和朱厄尔正准备背上映雪和映辉的书包找他们,他们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是啊。还有一点点痛,不过,不要紧了。”映辉鼻子里塞着粉笔头,声音沉闷、难听。
“那我们回家吧。”朱厄尔把背书包这件事给揽了下来。他甚至从我手中把映雪的书包也接了过去。
映雪扶着映辉,生怕他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突然之间,他就成了一颗不定时炸弹了。
“李老师说,明天以后,如果是晴天,他们就在旗杆前面的空地上课,花坛的背面墙上已经刷了黑漆,明天就可以用了。”
映辉本想笑,不过,一笑就痛。这让他的笑容变得有点惨烈了。
“那下雨天或者比较冷的时候呢?”我也站在映辉旁边照看着他,如果他再倒了,我肯定能迅速做出反应拉住他。
“和我们挤在一块儿学习。”映雪探了一下身子,我看到她圆圆的脸,红红的,似乎映辉流出的血都跑到她脸上了。
“两个班的人都在一个教室里?那得有六七十个人了。”朱厄尔叫道。
“不止六七十个。”映辉纠正道。
“那得拥挤死。”朱厄尔显然不喜欢一大群人挤在一块儿,我自然更不喜欢这么多人在一间教室里。
那样会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这感觉对我来说,非常痛苦。我几乎会在这样的环境中窒息而死。
“天冷了,那教室里就更暖和了。”映雪突然丢出一句话来。
我心里却在担心,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读书,读书的声音会不会把教室屋顶给掀起来。
如果真的会那样,那真的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了。我们怎么都不可能像吴老头那样怀着一颗救人的心去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到一年级的同学将桌子、凳子搬到了旗台前面。映辉甚至都没回去吃早饭,映雪只好带了早餐给他。
太阳虽然暗淡无光,但是没有风。我穿得并不厚,只是一件毛衣,待在外边并没有感觉到冷。想必映辉他们坐在外边也不会冷的。
他们不仅仅是没感觉到冷,这样在外边读书的方式还吸引了不少别的班级的同学。他们开始喜欢在外边读书,做作业。
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坐在旗台上,有的坐在连廊上,甚至有的直接坐到地上。原来禁锢在教室里的读书声,写字的沙沙声,突然像横冲直撞的水流四处蔓延开了。
朱厄尔也跟着效仿了一下,直到陆老师拿着竹板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灰不溜秋地跑回了教室。
这样一来,我们班所有的人便知道了。我们是不可能像映辉或者别的班级的同学那样,潇洒地在外边读书的。
映雪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是她又找理由说外边的一切让她安不下心来读书,她根本不想去。
朱厄尔却一直在她面前炫耀,坐在外边看着梧桐树、月季花、燃烧的太阳是再好不过了。
我对此却不以为然,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朱厄尔所说的一切。
它们就在那里,不需要被陆老师惩罚、责备也能身在其中。
映辉现在可开心了。一放学就拎着书包来找我们。一路上,他可以说个不停,关于他坐在外边感受到的一切。映雪听得入迷,朱厄尔也很容易就被吸引住了。
我虽然也听他讲,也觉得它很有意思;但是完全没有坐在外边读书的想法。而且我现在觉得映雪或许可以坐在外边读书,朱厄尔绝不可能安心地坐在外边读书的。
一年级的教室修葺了半个多月就完工了。期间,只下过一场雨,刮过一场尘土飞扬的大风。所以,我们和映辉他们挤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的情况只有两天。
虽然只有两天,但是让我万分难受。我们那本来三人用的桌子结果却挤了五个人,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
如果要出去,就要一次次从每一个人身上跨过去。这种情况下,我便不再多喝水了。结果,两天都让我口渴难耐。
朱厄尔原来也很抱怨,其实,根本没抱怨,还乐在其中。他还认识了几个一年级的同学,计划着什么时候一起去玩。
映辉很不情愿地回到了原来的教室里。他忘不掉屋顶塌下来的那天。不过,我去看了看,屋顶完全翻新了,和其它仍然老旧的教室不一样。
它干净、空旷、整洁,整个教室都比先前要明亮多了。原来被砸得破破烂烂的课桌也换成新的了。这让映辉好受了许多。他也不再为上次没考好而不开心了。
一切都要像从前一样了。除了敲钟的人换成了长得有点黑的赵校长。他不过四十岁,瘦弱不堪,戴着眼镜,敲个钟都没什么力气,而且从来没听到他敲过十下。我们从家里再也听不到那遥远又熟悉的钟声了。
有天晚上,我们四个蹲在木槿树下议论赵校长的时候,映辉又倒在了地上。我们就那样看着他直挺挺的样子,什么都没做。一分钟过后,他就醒了过来。
我们三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和他聊了起来。他说,赵校长像一匹老马一样,我们的力气都比他大。我们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