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枫林的案子没有什么悬念,“六尾”供认不讳,加上关小姐的证词和水沟里的腐尸,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玄明不认。
只是在堂上,他一脸猥琐,不怀好意地看着关小姐。
“小娘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春宵一度,小娘子明明也欢实得很,怎的就翻脸无情了呢?”
“啪”地一声,苏煜拍响了惊堂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本官判你三日后午门斩首。”
围观者窃窃私语,有的在议论玄明,有的在议论关小姐。
关小姐被玄明夺了清白,本就觉得屈辱,玄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等污言秽语,更叫她羞愤难当,再看周围那些交头接耳的人,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她只觉得无颜活在世上,随即撞向了石柱。
听到这里,蓝若雪忍不住问道:“关小姐死了?”
书生:“那倒没有,被救回来了,只是那玄明道士在公堂之上说出那样的话,我要是她哪里还有脸活?”
好一招杀人诛心,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蓝若雪对玄明这种行径实在是深恶痛绝,她没好气道:“错的又不是她,被人玷污非她所愿,为什么没脸活?”
一旁的苏寻插嘴道:“话是这么说,但女子失了清白,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蓝若雪:“不光彩也不至于要被人踩吧。”
书生:“有书云: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遇到这种事,本就该拼死抵抗,宁死不屈,关家小姐有意逢迎,为保全性命失去贞洁,怎能为世俗所容?”
“世俗?”蓝若雪嗤笑道,“世俗就是要把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逼死吗?世俗就是要一个弱女子拿命来守节吗?”
书生:“女子以身殉节,会被歌功颂德,若失节偷生,则为人所不耻,历来如此。”
蓝若雪:“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书生:“世人都这般认为……”
蓝若雪:“世人都这般认为便是对的吗?”
书生:“难道不对吗?女子婚前失贞,哪个男人会要,你会娶吗?”
“我……”她一个女的,拿什么娶?
“你看吧,你自己不也不愿意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做什么?要我说,关家小姐,还不如当场死了,既能落个好名声又不会活受罪。”
话不投机半句多,蓝若雪隐隐生气一股无名之火。
“你抱着好名声过活吧,还吃什么东西!”蓝若雪伸手夺了书生的筷子并让店小二结账。
“这些菜,你们还没怎么吃呢?”
“倒去喂狗!”
喂狗?!这是把他当狗啊。书生站起来,指着蓝若雪,“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吃了,倒了又浪费,拿去喂狗不正好。”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简直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你们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骄奢淫逸……”
书生的声音越来越大,蓝若雪听得越来越模糊,因为苏寻拉着她离开了,不然怕是要争个没完没了。
走出了好远,蓝若雪才平息了心里的怒气,她看了看苏寻,他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你也觉得女子的贞洁比性命重要吗?”
“你觉得呢?”苏寻反问。
“不是局中人,不论是与非。我觉得为人处世,不应该只有一种标准,以身殉节被世人推崇,保全性命就只能让人唾弃吗?易地而处,如果我是关家小姐,只能去死吗?”
苏寻紧握着她的手,“不要这样想,活着总是好的。”
“我其实不是一个惜命的人,人生在世,看透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活着历经酸甜苦辣,死了化为云烟,活着没有那么多的乐趣,死亡也没有那么恐惧。但是我要不要死,该不该死哪里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
“不要想那么多了,人言可畏,能像你这般不惧人言,不畏世俗的能有几个?活着当然百般好,但如果活着就要承受四面八方投来的刀子,有几个人受得住?”
“都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往人身上扔刀子?当真是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吗?”
苏寻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如果扎在你身上,我肯定是会疼的。”
“放心吧,我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不会让你受疼的。”
……
两人去了祭台,祭台周边早已被围得人山人海。没有走得太近却也看得清楚,“六尾”和“红叶”被绑在祭台中央的十字架上,周遭堆满了木柴。
围观的百姓纷纷往他们身上扔菜叶子、臭鸡蛋、小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混在一起,反倒听不清楚到底骂了什么。
日中时分,阳气最盛,衙役拿了火把点燃了木柴,火焰迅速蔓延,“六尾”和“红叶”在烈火中被烧为灰烬。
底下一片叫好声。
火势逐渐变小,燃到没有可燃之物,便只剩下木柴留下星火。
蓝若雪一直看着祭坛中央,亲眼看着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灰烬。明明玄明才是罪魁祸首,明明六尾是被逼无奈,明明红叶最是无辜,就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对吗?
在人的世界里,生而为妖便是该死吗?如果有一天她的另一层身份被揭开,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
“在想什么?”
“没什么。”蓝若雪回过神来,再看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吧,这么晒。”
二人正准备离开,却看见苏煜朝他们走过来了。
“怎么不在家里呆着?”苏煜一开口便带着训斥的意味。
苏寻:“吴大夫说每天呆在家里不利于康复,出来走走对身体好,母亲也知道的。”
“老夫人知道的?”蓝若雪惊讶道。
苏寻:“嗯。”
蓝若雪:“那我们为什么要翻墙?”
苏寻:“不是你拉着我翻墙的吗?”
蓝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