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易哥躲得快，不然他那张倾国倾城的俊脸八成要毁于今朝。
逃过一劫的易哥先是狠狠剜了一眼霁姐，看起来在竭力克制自己口出C语言的冲动。接着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表情古怪得一言难尽。
我回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不应该啊，霁姐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我这几天一没怀孕症状二没接受检查三没做羞羞的事情，怎么会凭空飞出个孩子？等等，他不会以为我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经……
我及时制止了脑内的狗血大戏，看向面前一动不动站着的付叔：“如果我在这个期间受到惊吓或伤害，很可能会影响到宝宝，导致他生下来就患有某种疾病，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付叔不说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刀，似乎在做着复杂的心理斗争。他现在身体前倾，离我很近。就算易哥会拦着他，他也可能凭着一身猛劲冲过来，将刀刺入我的心脏。
我扯了扯易哥的衣摆，对付叔说：“其实我的助手还是位医生。你不妨问问他，如果孕妇受到惊吓，会对孩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易哥很快懂了我的意思，接过话头：“孕妇情绪过度不安，可能导致胚胎发育不良，造成流产或胎儿唇裂腭裂等畸形。”
付叔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颤，随后手臂缓缓垂落到身侧。我借机对他说：“付叔，你先坐下吧，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付叔沉默着坐回原位。我示意了一下易哥和霁姐，他们也都坐下。
我在餐桌下翻开本子，用笔抵着背景那栏：“付叔，你不忍心对我下手，是因为你有个先天双腿残疾的儿子。”
“常有人说，孩子是降临凡间的天使。而你的孩子是一位没有翅膀、从天上骨碌碌滚下来的天使。虽然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依旧是你心中独一无二的宝贝。”
“只是你妻子并不如你这样想。她很崩溃，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居然一生下来就是个废人。往后家里人的精力和钱财都会耗费在这个孩子身上，还不一定起作用。”
“你和她因为孩子的事情吵过很多次，最后选择了离婚。那时孩子还没满两周岁，法院将他判给了母亲。等孩子长大一些，你便把他接到身边，亲自照顾他。”
“也是从那时起，你开始写童话，初衷是让孩子能够以积极的心态面对自己和他人的不同，面对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孩子非常喜欢听这些故事，于是你就一直写，渐渐步入儿童文学写作的道路。”
“等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你将他送进普通学校读书。你特意嘱咐老师，让其他孩子多照顾他一些，千万别欺负他。可惜事与愿违，有一天你接孩子回家的时候，他嗫嚅着告诉你，有几个同学推搡他的轮椅，还在他前面做鬼脸逗他，笑他打不着他们。虽然之后老师赶来制止了这种行为，但那群坏小子前脚挨完训，后脚背着老师继续笑他。”
“你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你问到了那几个小孩的名字，揪着他们胖揍一顿。他们的家长联合起来报案，你被拘留了好几天。等你出来后，你为孩子办了退学手续，将他送到特殊学校就读。”
“特殊学校里的孩子，都是像你儿子一样没有翅膀的天使。他们或许听不见声音，或许看不到世界的模样，或许不能依靠手来拿起东西，但他们有个共同点：大家都乐观而友善，没人会觉得你儿子和他们不同。这里没有带刺的目光，没有尖锐的言语，有的只是包容和温暖，像家一样。”
“你感觉儿子回到了他的世界。和这里相比，外面那个充斥着‘健全人’的世界，才是真正残缺的世界。没有亲身经历，最多只能设身处地，他们永远不能体会到这些和他们不同之人的感受，永远不能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去对待这些人。”
“这也是你的友玟ID‘完完整整的世界’的由来。不久之后，你发现了友玟这个新建立的小说网站。你便把自己写的童话都放了上去，想要鼓励更多像你儿子一样的孩子。你的故事反响不错，你就一直坚持写了下来。”
“只是在作者实名认证的时候，你犯了难。你下意识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你不能让那些开心看故事的小读者知道，这位给他们写故事的叔叔曾经因为打人进过拘留所。你还有一些顾虑，我稍后说。于是你想到了使用别人的身份信息来认证。”
“正好那时你在资助一位姓张的奶奶。张奶奶在你小时候和你是邻居，对你照顾有加。后来她年纪大了，没有儿女，还患上了腿疾，你便时不时给她汇一些钱。你想不如跟她商量一下，拿她的信息来实名认证。这样读者打赏的钱，可以直接转进她的银行卡里。”
“张奶奶拗不过你，只好答应了。你也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以后有人打电话给她，问起友玟的事情，她就装傻充愣说不知道。”
说到这里，我回想起我给张奶奶打电话时的场景。她别的话都记得清楚，思维也清晰，但是一说到友玟app就像瞬间失忆，还利用我的愧疚心理短暂地摆了我一道。要不是我事后想到如果张奶奶和完整世界没联系，她怎么会不奇怪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钱，我就是宇宙第一无敌大傻瓜。
“只是有一件事你没告诉张奶奶。在你平安无事的时候，你在友玟中赚的钱尽数给她；可万一哪天你出了什么事，‘完整世界’的名号也会归于她。读者只会以为完整世界是位慈祥的奶奶，而不会把它与你这么个罪犯联系到一起。”
说完这些，我拿起旁边的柠檬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吨吨吨喝下半杯。等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望着付叔，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
“长久以来，你有个深埋在心中的愿望。它是那样荒诞而可怕，以至于说出来都没有人会相信。”
“如果老虎兄弟没有赢得跑步大赛的胜利，他们会咬掉其他动物的耳朵和尾巴，让所有动物变得和他们一样。如果你儿子始终不能走路，你希望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能变得和他一样。所有人都存在缺陷的世界，才是你心目中的完整世界。”
“想实现这个愿望，你势必要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虽然你还没想出具体措施，也因为挂念孩子，你一直将愿望搁浅在心底。但一旦有机会，你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为孩子创造出完整的世界。”
“所以你一直不肯与友玟签约。这样不但能省掉不少交流、曝光度和其他麻烦，你还知道，当某天你犯下滔天罪行，锒铛入狱，张奶奶根本写不出故事，也付不起违约金。”
“本来这个听起来惊心动魄的愿望，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埋藏。直到前些时候，崇文教的W向你抛来了橄榄枝。他告诉你，只要诚心诚意向教主祈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你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于是坚定不移地成为了崇文教的教徒。”
“但在前几天，意外出现了。W告诉你，崇文教的圣物——一个写上愿望就能实现的本子被人偷走了。只有杀了小偷拿回本子，你的愿望才能被实现。可小偷身边有杀手保护，导致W之前派去杀她的人——也就是霁姐——并没有成功。霁姐需要一个帮手，既是友玟著名作者、又具备良好身体素质的你是最优选择。”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豁得出命，下得去手。即使知道对面坐着的是杀手，即使明白要杀的是个罪不至死的小姑娘，你也会为了你的愿望拼尽一切。所以你的计划仅仅是把我约出来，让霁姐拖住易哥哪怕一两秒，你就有机会毫不留情地一刀毙命。虽然杀了我之后你也难逃一死，但你还是打算这么做，为了你最爱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