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忘月(四)
年关将近,游子归乡,茶楼里这些日子生意不错,腊月里大伙儿都出来置办年货。
白无双看着牛嚼牡丹般喝茶的齐越:“你今天倒是有空和我一起出来了?”往日里一天天的不是练功,就是背着工具往后山跑。
齐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年关将至,出来买点年货。”
白无双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就是啊,人活着就是要劳逸结合,总那么拼命干活有什么意思,山上的野物都会辨认你的气息了,远远地发现你后掉头就跑,啧啧,真是人嫌狗厌。”
齐越白了他一眼,从不指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野物也要冬眠休养生息。”
“这倒是,你打猎的时候才会刻意放掉怀孕的猎物,只有遇到野兔子也会一窝端。”
“野兔繁殖快,我十天半个月的打一次猎,伤不了清溪山的根本。”
同人不同命啊,白无双家里有一个失了武功的病痨子,等着他照顾:“我就苦命了,见天儿的满山找药材。”除了自用,珍贵的药材还能卖不少银钱。
“他,好些了吗?”那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师兄。
“还行,就是每到阴雨天就咳得厉害些,没什么大碍。”白无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零零总总写了些要置办的年货和药材:“没办法,我得赚钱养家糊口,年轻人,你是不懂我的苦的。”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看得柜台后的苏黎忍不住笑出声,莫城无奈地在背后为她拍背顺气。
以白无双的武功,早听到那头有人在笑了,他也不恼,拿着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冷不丁齐越开了口:“我懂,赚钱不易。”尤其是他们这种身负绝世武功却不能轻易使用的人,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利用,就是大麻烦。
白无双对此难以置信:“你缺钱?这不可能吧。”说来他这么拼命的赚钱是有些不对劲。
“缺。”齐越应声,为了娶师妹,他可是很努力地在攒钱呢。
“不该啊,你师傅师娘不是留了积蓄给你们?”惊鸿门掌门夫妇当年留下的银钱不少啊。
齐越拿过他的清单条子看着:“那是给师妹的。”他自小被师傅师娘收养,他们的养育之恩尚来不及报答,哪还有脸再要他们留下的银钱。
“啧,没想到洛嫣是个小富婆啊,”白无双一脸的幸灾乐祸:“要凑齐娶你师妹的聘礼,少年,你可得努力加油攒钱哦。”可惜母夜叉不是谁都能要的,不然他如果凑上去……
算了,想起洛嫣的青霜剑就瘆得慌,活着不好吗?
隔壁桌也在热闹的讨论着什么。
“就在纪家办。”女子拍桌子说道。
“往年都是纪家,也该轮到曹家了。”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喝茶,任凭女人在那头发火也佁然不动。
苏黎认得他们,是锦绣坊背后的两位东家。
之前曹子玉和纪灵珠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这就冰释前嫌要谈婚论嫁了?不会吧,曹子玉还没放出来吧?难道是两位家主,可是没记错的话纪家主的孩子都有六七岁了吧。
男人等她发泄好了,再镇定自若地开口:“那我们各退一步,纪家办,可是新铺子的掌柜得是我们曹家人。”
原来是在商量新店铺的掌柜人选。
说来曹纪两家分明不和,合伙的铺子倒是开了一家又一家,生意好到不行,也是怪事。
茶楼里客似云来,街道上也人来人往。
“安然,这个如何?”少年拿着一支梨花簪问着身后的少女。
少女无奈地回答一出门就放飞自我的这人:“公子,安然不喜这些。”
少年拿着簪子装作凶狠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这是本公子给你的,不许拒绝。”才几岁啊就装的跟老太太似的,小丫头就该活泼些,初见时提着萤火虫灯笼的她笑得多好看啊。
“老板,就要这个,”然后不由她拒绝就将其插在了她的发髻间。
安然忍不住叹气:“公子,我们不是出来买书的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夫子还唠叨。”身形瘦弱的少年连声应道,带着她往书肆的方向走。
安然认命地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倏而伸出小手摸了一下发间的银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看傻了不远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罗子?”银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柯罗回过神来:“阿娘?”
“怎么了?”银花摸着他的额头:“走累了吗?”
他摇摇头:“我好像看到安子了。”
“是吗?”安子半年前被她的家里人发卖了,就为了给出生的弟弟攒银钱铺路,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看起来怎么样?”
“她好像过的很好,穿的也是新衣裳。”在家时她反而穿不上什么新衣裳,和柯罗雷子说话时总是带着艳羡,可是对着刚才那位,她笑得很温婉。
“那就好。”银花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肉铺是在南街,却没拉动,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你想去见她?”
柯罗低着头没有说话,银花也没催促他,过了半晌他抬头看着阿娘:“不了,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回头见到雷子也和他说一声。”
买的东西多,陈晓棉就应允他们先寄放在铺子里,回头意思意思收个几文钱,方便大家也快乐自己。
裴律来时她就是一脸乐呵地数着铜板的样子。
她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纯粹,好吃的东西、有趣的话本都能让她开心一整天,只除了殷不识拉着她练武的时候哭丧着脸。
“你来啦,”陈晓棉看着他进来,将手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
他只看着她不出声。
“怎么了?”看着愁眉苦脸的样子,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啊。
“没事,只是腊月到了,母亲写了书信给我,让我早些回家。”阿姐的月份渐渐大了,裴师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考虑到闺女在外养胎辛苦,就让糙儿子带着姐姐一起回家,至于姐夫和他们两兄弟,来不来家无所谓。
男人在裴家都是没有地位的。
“何时动身?”这么早就要回去啊,也是,孕妇出行不便,是要早先回去,路上车马也轻便些。
“收拾好了过几日就走。”娘亲下了死命令务必将阿姐和未出世的侄儿侄女平安地送回家,也因此他没法留在临安过年了。
“那好吧,”陈晓棉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发现算不出来就干脆放弃了:“一路舟车劳顿,务必小心哦。”
“嗯,”裴律轻轻嗯了一声:“晓棉。”
“嗯?”陈晓棉没有反应过来他喊了她的小名:“明年我带你去京城看看吧。”
陈晓棉眨巴眨巴眼睛,这算是表白吗?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人生的头一遭啊,不容易,她这样的人,从未坚定的被人选择过,居然也有被人喜欢的一天。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她说。
裴律闻言露出了浅笑,伸手摸了摸她小巧的脑袋,如他想的那样毛茸茸的:“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路上小心。”陈晓棉对着他挥爪,在铺子门口目送着他走远,裴律,明年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