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我们都像怕冷又慵懒的猫一样蜷缩在教室里。
有一天,陆老师将一个煤炉放到了讲台左边的角落里,这让惧怕寒冷的我们多少感受到了点暖气。不过,这煤炉一放学就没人管了。
第二天来时,火苗早就熄灭了。空气又凝成了冰。因此,每天来得最早的同学总是先把里边的煤球给点燃。这是件相当辛苦的事。煤球不但难以点燃,还释放出大量的难闻的气味。
如果不打开门窗通风,这气味就会存在一整天。在这样的空气里根本不想呼吸,更不想做什么事情,待久了甚至会头晕目眩。
正因为如此,每次早上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的门窗都是开着的。
风吹的玻璃窗来回晃动,一刻不停地翻动着书本、作业本。更糟糕的是,从门外来的风会贴着地面吹过来,遇到它就好像整个下半身掉进了冰窟窿,身体只想打哆嗦。
等所有的人到齐,炉火也旺了起来。教室里就变暖和了。这时候,我被冻得肿起来的手就会发痒。
一旦发痒,我便不停地挠,直到渗出血来。可这也不能止痒,一旦走入冷风中,流血的地方就变成了冷、痛。
冬天真不是一个让我喜欢的季节,特别是盼了一整个冬天的雪,一直都没有出现。
霜却像准时的孩子一样,每天早上都布满了整个大地。可它只能是点缀而已,连路面上被冻成冰凌的水都比不上。
冬天一过,木槿树发了新芽,路面上拱出了新的面孔。阳光温暖得像一杯温热的茶。
我们几个终于渐渐退掉了身上厚厚的衣服,欢快地恣意妄为地聚在一起玩耍了。
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去过独山。虽然它离河道很近,但是爸妈们一直禁止我们靠近我和朱厄尔曾去过的那条河。
我们出生以前,这条河上就流传着一个故事。在这条河最深的地方曾经淹死过一个人。爸妈们一直以来都拿这故事吓唬我们,只要我们出去玩,总会再三强调不要到河边玩。
这故事是真是假,我们是无法考证的。不过,在吓唬我们这点上很有效。虽然我们一直都弄不明白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们一直表现得很怕死。
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欺骗爸妈的习惯。因此,我、映雪还有朱厄尔想去独山的时候,便去征求爸妈的同意。
我和朱厄尔很快就被允许去爬山了,只有映雪那里出了点问题。她在家里大哭大叫,躺在地上打滚。
我们悄然站在门口看着她,当看到她爸妈严肃的神情时,便有点害怕了。我们只好跑到街上等她。身后,她声嘶力竭地哭喊就像死了亲娘一样。
我们一直怕她,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后,她终于还是笑着出来了,不过,身后跟着不怎么情愿去的映辉。
“看我表现得怎么样?好歹说服我爸妈了。”
映雪龇着牙笑着,几道泪痕很明显地挂在脸上,衣服也脏了,头发乱蓬蓬的,就像从鸡窝里刚出来一样。
“没想到你这样哭闹,他们才同意。我爸妈听我一说就答应了。”朱厄尔或许是怕说错话,引来映雪的可怕的嚎叫,压低了声音说。
“他们说我一个姑娘家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要去也要我哥陪我去。可他死活不答应。要不是他,我早就出来了。”
映雪扭头瞪了映辉一眼,映辉回瞪了她一眼。
“我还要看书,不想去,都要被你拉上。”映辉没好气地说。
“怎么着,不想去也得陪我去,爸妈听我的,你就得听我的。”映雪拍打起身上的土,土像雾一样慢慢散开了。
“我们还没去过,一定很好玩。赶快走吧。”映辉要是和映雪吵起来,肯定没完没了。我便怂恿他们往前走了。
太阳正升上来,暗处还有点凉意。不过,一走进阳光里,温暖便会立刻遍布全身。
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消耗在野外,即便是中午不回家,爸妈或许也不会找我们回来。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往河边走去。这条小路左边有一条沟壑,沟壑通着坑道和河道。
河水暴涨的时候,水便会沿着沟壑流到大坑里去。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通常河水流到地势相对较高的沟壑里就止步不前了。
沟壑上的柳树也发了芽,枝条垂着像姑娘刚编起来的小辫子。沿着小路走一二百米,就到了河边。河里并没有水,我们几个便下到了河底。
要想到独山那里,还要沿着河道往东走,独山最西边恰好是这条河最宽且最深的地方。爸妈们一直重复讲的故事也是发生在这里。
我们站在河底往上看,这里大概有五六米深。而独山有三四十米那么高,有一二百米宽。它像个大胖子一样蹲坐在河边。
从河底是无论如何都爬不到山顶的,这里太陡峭了。我们几个便爬到了岸上,从另一边观察起独山来。
独山中间有一条不怎么明显的坡道,便是上山的路。
它大概有五六百米长,站在半山腰能看到北边的另一条河。独山就夹在这两条河之间。
山上除了挨着地皮的草,只有一种树:桑葚树。大大小小,漫山遍野。
这些树并不属于任何人,也不知道是谁种下的。或许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存在了,每年桑葚成熟的时候,爸妈们都会摘了桑葚给我们吃。
今年不用麻烦他们,我们也可以自己爬到山上亲自采摘了。边摘边吃,想起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眼下,桑葚树才刚发芽,要吃桑葚还早着呢。我们现在来,只是想确定它们真的存在,真的有那么多。
我们没费多少气力就爬到了山顶。山顶也有几棵桑葚树,但是要比山脚、山腰的树少得多。因此,我们可以站在上边尽情地观赏周遭的一切。
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周围的世界,我们三个都兴奋不已,甚至映辉也快乐起来了。
朱厄尔喜欢捡起土块或者硬邦邦的东西从山顶往下扔。除了我们,这四周并没有人,所以,不用担心他扔的东西会砸到别人。
映辉坐在山顶上一会儿看看田野、房屋,一会儿看看蓝天、太阳,怡然自得。